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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 行
 
作者:王金平

  王若飞听到这个消息,像是自己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样,感到兴奋不已。
  冯桂英找到了。
  桂英是会宁水泥厂申请执行案子的被执行人。这个被执行人两年来音信全无。
  这起执行案子,是后来转到王若飞手里的。
  原来主办此案的法官叫陈厚贞,和王若飞同在会宁法庭。会宁水泥厂与冯桂英分期付款纠纷一案,由陈厚贞主审,王若飞作为合议庭成员参与审理、合议。搞建筑工程的冯桂英,欠该水泥厂3万元的水泥款长期不还。会宁法庭作了审判决,判决生效后,会宁水泥厂申请执行。陈厚贞到晏家屯冯桂英的住处送达执行通知书时说,冯桂英,你仔细看一下执行通知书,上面说得很清楚,不按期执行,后果是严重的——拘留、罚款,大道理我不再跟你讲那么多,你好自为之吧!十天后,陈厚贞办理好拘留决定书,招集人马晚上“杀到”晏家屯时,冯桂英租赁的住房,已空空如也。
  冯桂英是外地人,承揽的都是小工程,可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陈厚贞只好将该案中止执行。
  6月份,陈厚贞离岗了。
  这下可愁坏了会宁水泥厂销售员董信访。厂里有规定,谁赊出去的账,谁负责收回,销售员按销售额提成,奖罚分明,货款赊的时间长了,说不定还得往里赔钱。所以他想尽办法到处寻找冯桂英。
  董信访得知冯桂英的新住所后,当天就跑到会宁法庭。
  “我在东牛角发现了他,悄悄跟踪,才知道他住在那里。”董信访对王若飞说。
  王若飞指导董信访写了一份恢复执行申请书,从档案室里调出那本执行卷,办理了强制执行手续。
  第二天早晨5点钟,王若飞和其他几名法官,在董信访的引导下,到达预定地点,等待冯桂英出现。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7点一刻,冯桂英的身影终于露了出来。他个大腰圆,骑一辆自行车,出乎意料的是,他身后带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背着书包。大概是冯桂英要送儿子上学。
  王若飞他们是坐一辆客货车来的,见这时不便下手,想跟踪,等待有利时机。不料董信访闪出来,堵住了冯桂英的去路。“有事等我把孩子送到学校再说。”冯桂英说。冯桂英的要求不算过分,可激动的董信访就是不放他走。
  董信访打乱了王若飞的计划,王若飞只好下了车,他向冯桂英亮明身份,又说:“这样吧!你让你妻子送孩子,咱们去你家谈谈。”
  冯桂英答应了。他把自行车推到楼前锁住,让孩子在那里等着。之后朝单元里走去。
  王若飞跟在他身后。
  冯桂英走到一层东门,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迅速地闪了进去,同时他拉住把手用力关门,想把王若飞他们关在门外。谁都知道,这扇门一旦关上,就很难再打开。说时迟那是快,只见王若飞伸手死死扒住防盗门,冯桂英用力拉着,门两次几乎被关住,碰得门框“嘭嘭”响,由于王若飞始终没放手,手指被挤得鲜血直流。王若飞用献血换来了胜利。后面赶来的人,一起将门拽开。冯桂英对惊惶失措的妻子喊道,快去叫人!快去叫人!
  冯桂英粗壮的手腕被戴上了手铐。
  冯桂英的妻子没有马上离开,她在外面将防盗门反锁上。被锁在屋里的王若飞,隔着门给那女人做工作,她却置若罔闻。冯桂英站在窗前,让外边的妻子去打电话联系人。王若飞的右手指血肉模糊、疼痛难忍,他撕了条布缠住伤口。
  门打不开。等,等到什么时候?再说,等下去,说不定遇到什么不测。经验告诉王若飞,应想办法离开现场,越快越好。王若飞积极寻找其他出口。他发现南侧西屋有一个后门,打开后门是一个小院,小院东边有一个小平房,按地理位置判断,小平房东边是一条巷,他们的客货车就等在那里。王若飞发现旮旯里靠着一支小梯子。把小梯子搬过去,王若飞第一个登上房顶。他让司机把车开到小平房底下。其他法官带着冯桂英也上来了。他们又把上房的那只小梯子挪到客货车箱上,下去后迅速离去。
  他们把冯桂英送到了拘留所。
  王若飞的手机响了。王若飞的手机响起的时候,正办理移交拘留冯桂英的手续。王若飞见来电是法院的电话号码,便接了。电话是院长打来的。院长问,早起你是不是抓了任县一个搞建筑的人?王若飞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这么快就捅到院长那里了,费了这么大的劲,还受了伤,甭再叫放人。王若飞的担心是对的,院长问人呢?王若飞走到院里,向院长简述了执行的过程,最后王若飞撒谎说,人已经“搁进去”了。院长说,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若飞心里不是滋味。冯桂英长期躲避、拒绝和抗拒执行,就这样放了他?逞了他的威风不说,偿还当事人的货款更是遥遥无期。
  王若飞把冯桂英带到审讯室。
  冯桂英不知道王若飞要干什么,一个劲地赔不是。
  王若飞对冯桂英说,你应该清楚你的行为。冯桂英赶紧插嘴说,是是是,对不起!王若飞说,看你现在的态度还不错,如果配合,请你马上给亲戚朋友打电话,让他们帮你忙,把货款和诉执费在11点前交清,否则,今天非让你“进去”,并且还要处罚。冯桂英说,是是是,你照顾照顾,我这就打电话。
  冯桂英打了两个电话后说,上午一下拿这么多钱够呛,市钢窗厂还欠我的钱,我给他们联系一下。于是冯桂英就又打电话,对方说没钱,冯桂英亮出底牌,告诉对方他现在在拘留所,法院要拘留他。在他哀求下,对方答应让他过去。
  王若飞警告冯桂英不要耍花招。冯桂英一脸委屈的样子,说,我不会。
  王若飞吁了一口气。
  王若飞独自来到院长办公室。他又一次向院长汇报了情况。院长说,先把人放了吧!
  在这个人际关系复杂的社会里,院长说出这样的话,王若飞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王若飞说行,我这就去办手续。
  王若飞走出院长办公室,径直下了办公楼。他们带着冯桂英乘那辆客货车,直奔市钢窗厂。
  冯桂英要求给他打开手铐。王若飞说,带着它吧!带着它有好处。王若飞用一件衣服,盖在手铐上。
  厂长坐在老板桌后的皮转椅上,喝着茶水。厂长说,现在厂里没钱。冯桂英举起手,亮出手铐说,我都这样了,你得给我想法儿。厂长问哪个法院的,王若飞回答说,是浆水法院的。厂长沉默起来。
  王若飞对冯桂英说,走吧!
  冯桂英慌了神,向王若飞和厂长求情。
  厂长说,那得下午2点办手续。冯桂英扭头看着王若飞。王若飞松了一口气,好吧!下午2点来。
  11点半,院长又给王若飞打来电话,询问人放了没有。王若飞回答,正和冯桂英在一个企业要账,那个企业欠冯桂英的钱形成了三角债,我跟他一块儿去好要些,这样也给冯桂英办了件好事,下午就让冯桂英回家。院长说,啊!好!
  冯桂英对王若飞说,以后我一定到家里看你。王若飞笑着说,不用,你把这件事给我办好就行了!冯桂英点着头说,那一定我一定去家里看你。看那样子,冯桂英是对自己的行为后悔,是想补过。王若飞笑笑没有说话。
  下午2点钟,他们到市钢窗厂顺利地办理了转款手续,款打进了法院的账户。
  冯桂英手腕上的手铐被摘了下来。客货车到中兴路与冶金路交界处,冯桂英下了车。冯桂英双手握住王若飞的手说,感谢照顾。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冯桂英真的提着两瓶古顺酒一条红石林烟,到家看望王若飞。王若飞让他把酒和烟又带了回去。王若飞说,干公家的事,我有我的办事原则。
  又过了几天,王若飞到法院开会,开会前在楼道里碰见院长。院长拍着他的肩膀,和蔼地说,你做得很好!
  那年深秋,几场霜后,家家忙着收白菜。
  我家把白菜运回后,又把地里的烂菜帮捡走,喂猪。那年月,正是人们吃上顿愁下顿的日子。烂菜帮,是猪们很好的伙食了。
  晚上,我们家正喝着稀粥,村里的大喇叭响了:“社员同志们,请注意啦,今天大队养猪场里,死了两头猪,初步怀疑是中毒。谁有啥线索,马上到大队部里报告!”
  这是我们王支书讲的。王支书是回乡知识青年,口才极好,非常善于抓“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不,死了两头猪,又有可“抓”的事了。
  别看父母听了广播不着急,因为习以为常了。可我着急,大队养猪场里有我俩同学呢。说是养猪场,其实只有两头猪,两个人,正试验阶段。当初,办养猪场的目的是要搞科学养猪,才找了俩高中生。一个叫李玉刚,一个叫张中强,我们高中一个班。他俩都是班里的“尖子”生,王支书看他俩是块料,就想培养培养。
  吃完晚饭,我一口气跑到距村子不足二里路的养猪场。昏暗的灯下,张中强一脸的苦相,正翻看一本《高等代数》,见我来,说:“你坐吧,真倒霉。这猪才喂了刚四个月,不足百斤,就出事了。大队王支书找我谈话,让我揭发检举,我真的啥事也不知道哇。”
  张中强家虽是贫农,但他爸爸是“右派”。平时在同学面前有点抬不起头。他爸爸张文川过去是挺有名气的化学教师,反“右”时,被清除出教师队伍,发配到我们村接受“改造”。张中强学习好,特别想上大学。可当时不兴考试,靠推荐。只有表现好,才有希望。我问中强,咋不见李玉刚,中强告诉我,李玉刚带着一只猪耳朵,去县公安局化验了,王支书让的,得四五天才回来。听中强讲,昨晚他和李玉刚喂猪,只喂了一些玉米面和煮烂的白菜帮子,别的啥也没放。早起一看,俩猪都死在圈里了。我就劝了他几句,赶紧回家,晚上还要收拾白菜呢。
  当天夜里,张中强抓他爸爸偷猪的事,是我第二天上午才听人家说的。
  原来,昨天中午中强回家吃饭时,把猪场死猪的事,跟他爸爸说了。
  这位五十年代优秀的化学教师听后,瞪着眼睛问,“你再说一遍,喂的啥?”
  “玉米面,烂白菜帮子。”
  “菜帮子是生的,还是熟的?”
  “熟的。”
  “用啥煮熟的?”
  “大铁锅。”
  “煮多长时间?”
  “一天一宿。”
  “死猪呢?”
  “扔在猪圈里。”
  “怎么处理?”
  “王支书说,埋掉。”
  张中强纳闷,父亲这是怎么了?问得这么细?他发现父亲的眼里放射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光芒,盯着饭桌上的一碗碗山药蛋出神。这些天,家里已经断粮了,靠吃这些东西填肚皮呢。
  晚上,我劝了中强一会儿就走了。中强虽然吹灭了油灯,但躺在炕上却睡不着,一直想着死猪的事。半夜了,他突然听到外面咚的一声响,他悄悄推开门,发现猪圈旁一黑影闪过。他没有声张,暗暗紧随其后。这黑影肩上扛着东西,快步走进村里。
  中强一个箭步窜上去,将黑影拦腰抱住喊一声,“站住,放下东西!”
  “中强,别嚷,是我。”
  “爸爸,怎么是你?”
  “那猪埋了,可惜。我把它弄回来,也是为你们好哇,三天没吃粮食了。”
  张中强惊呆了。但片刻功夫,他便低声命令到,“不行,得上大队见王支书!”
  “中强,只要对你好,我可以去,可……”
  “不用多说,走吧。”
  当儿子揪着爸爸的衣领来到大队部时,王支书正在灯下看报纸。
  听中强说他爸爸偷死猪时,王支书立刻来了兴趣,“张文川,你去偷中毒的死猪干啥?是不是你投的毒?想毁灭证据?”
  “王支书,误会了。几天没见粮食粒儿,想吃猪肉。”
  “你下得什么药,肉还能吃?”
  “王支书,根本就没人下药。但猪确实是中毒而亡。”
  “中的啥毒?”
  “烂白菜帮子,会产生亚硝酸盐,猪吃了之后,会导致严重缺氧而死亡,人吃了这样的猪肉却没事。”
  “是真的?你敢吃吗?”
  “千真万确!我敢吃。”
  这时,王支书才想起,这些年,太小看张文川了。他可是北大的高材生,说得肯定有道理。
  张文川回去把猪杀掉,全家真的象过年一样,吃得痛快,啥事没有。
  三天后,李玉刚化验回来的结果与张文川所言无二。
  猪中毒事件解决了,结果很简单。
  王支书很失望,但他对张中强却赞赏有加,于当年就推荐中强上了大学。
  如今中强在城里当了官,很是滋润。而他的父亲却因为当年的事,有失脸面,郁郁寡欢,久后成疾,不足二年时间,便驾鹤归。
  现在赋闲在家的王支书,仍然坚持他的观点,“中强是棵好苗子,能做到大义灭亲,不容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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