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县长来琼山县已经一个多月了,但一次也没在县电视台露过面。县电视台台长领着记者去采访他,他微笑着说:“对不起啦,我这人见不了镜头,一见镜头就晕。”县电视台台长以为县长是在客套,就说:“县长,您就这么坐着,我们随便采访一下也行。”欧阳的脸就沉下来,说:“我再说一声对不起,我晕镜头!”台长便很尴尬地说:“好,好,我们以后来,以后来。”
欧阳早起,去登县城东山的电视塔。他喜欢登山,时值夏季,蒿草丛生,藤蔓纵横,遮掩了蜿蜒小路。虽不时有人上下,都是露水湿了裤子,很不方便。欧阳不明白:这么多人都来登山,为什么就没人把蒿草割一割呢?欧阳就自己买了镰刀,利用双休日,把小路上的蒿草都割倒了,整整割了两天。
他再登山时,来来往往的人就都议论:“这年月,还真有人学雷锋!”欧阳就苦笑了,想:“这年月,为什么就没人学雷锋?这年月,缺的还是榜样啊!”
晚上没啥应酬了,欧阳就骑着自行车在县城转,碰见了办公室修主任和几个人溜达。修主任赶紧和他打招呼:“县长,出来走走?”欧阳点头说:“随便走走。”
欧阳走后,听见后面有人问:“怎么?他是县长?冒牌货吧?县长怎么还骑自行车?”欧阳又苦笑了,想:“县长为什么就不能骑自行车?”
欧阳发现了县城的胡同里违章建筑太多了,杂乱无章,影响市容,就召开会议布置拆除违法建筑。一时间沸反盈天,有骂爹骂娘的,有拍手称快的。等拆完的地方成了一片片茵茵绿地后,居民们在绿地旁漫步,却是欢声笑语的。
欧阳想:看来做好事,也有一个认识的过程啊!
那天下乡,在一个岔道口,欧阳发现前面一百米左右有很多人在围观什么,他对修主任说:“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修主任说:“县长,咱们得急着赶路,再说,离那么远,就甭去了吧?”欧阳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自己打开了车门,大步走过去。欧阳马上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头部出了血,一问,才知道这个人被车给撞了,那撞人的车却跑了。欧阳二话没说,对司机招招手,司机把车开过来。欧阳使劲把这个瘦瘦的男人往车上抱,连那人头上的鲜血弄了他一身也顾不上了。欧阳把伤者送进医院,让修主任负责联系伤者家属,一直到伤者家人都来了,他才离开。
后来,伤者经抢救无效死亡。死者的家人听说他是县长,便来县政府找他,硬说是他的车撞了人。不管他怎么解释,不管修主任怎么解释,那男人的老婆就是不听。
那女人说:“你们也不用官官相护,现在哪有往自己身上揽事儿的?要不是你们撞了我男人,怎么会往医院送?铁定是你们撞了我男人!一点错也没有!”
这回欧阳是生气了,他厉声对女人说:“我告诉你,这个社会不像你所想的那样,我要让你知道,到底谁撞了你男人!”
欧阳立即给公安局长打了电话,公安局长接电话后马上全县搜索肇事车辆。很快,那个开农用车的小伙子被缉拿归案。
找到了真正的肇事者后,那个女人又来找欧阳,她一见欧阳的面,就给他跪下了。欧阳赶紧把她扶起来说:“起来,起来,有话好说。”女人哭着说:“县长啊,我对不住您啊!”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您不是撞人的,可是,我一个乡下女人,上哪里去找真正撞人的车啊?只好把您赖上了,您就会帮我找到真正的撞人的车。我谢谢您了!”女人说罢就又磕头。欧阳心情很沉重,他把女人拉起来,告诉她:“你这回清楚了吧?社会上还是好人多!”
这天晚上,已经十多点了,欧阳去城外的橡胶坝看看防洪的情况,刚骑车走到县城的街灯处,就听见一个女人喊:“抓小偷,他抢了我的钱包!”欧阳下了自行车,那个小偷也迎面窜来。欧阳停好车子,拦住了小偷。小偷大喊一声:“不怕死的来抓我吧!”
欧阳也大声喊:“我不怕死,你赶紧把东西还给人家!”
小偷狠狠地说:“好,真有多管闲事的!那我就成全你!”小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掏出了刀子,猛地刺向欧阳,欧阳躲闪不及,刀子扎破了胳膊。欧阳猛地飞起一脚,踢掉了小偷手中的刀子,使出了在部队里学过的擒拿招数,三下五除二便把小偷制服了。但欧阳的胳膊伤得不轻,只好住进了医院。
县电视台台长知道了这些情况,不敢贸然带领记者前去采访,他即刻跟市电视台联系,把市电视台的记者请到了医院。
欧阳一见好几个人扛着长枪短炮进了病房,脸又阴了下来。他对县电视台台长说:“我不是和你讲过了?晕镜头!为什么还要强人所难?”县电视台台长看着市电视台记者说:“县长,您误会啦,这次是咱市台的领导布置的采访任务,我只是配合一下。”欧阳连忙微笑着对市台记者说:“对不起啦。”
欧阳接着说:“请你把那些个采访的东西都放下,连新闻采访机也不要开,咱们就这么随便谈谈,我今天也想和你们聊聊关于什么叫新闻的话题。”
市台记者无可奈何地问:“听说你曾亲自去山上割茅草?”县长答:“我是割了草,我走着也方便,但这不应该叫新闻呀?如果我不割草,才算是新闻吧?就像是盖大楼,盖起来,它不是新闻,但不应该倒的大楼,它倒了,这才叫新闻,对不?”记者问:“别人遇见车祸都要避开,尤其是官员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却要管,落了不是,心里很难受吧?”欧阳答:“见义勇为不算新闻,那是每个中国公民应该做的,倒是见义不为者,才应该称为新闻。见义勇为了,心里好受,见义不为,才难受。”记者问:“你是县长,敢和歹徒搏斗,而且还负了伤,值得大力歌颂。”欧阳却神情严肃地答:“我是县长,更应该是做人的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如果我的行为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我求之不得!所以,县长做这事,也不是新闻,如果我没有做这些事,那反而应该是新闻了。”
记者没有再问什么,就说:“今天的谈话可以公开吗?”
欧阳摇摇头:“不可以。咱是私下聊天,不代表什么观点,所以不宜公开。”
记者无奈地对县电视台长说:“这是我最成功的一次采访,也是最失败的一次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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