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尔滨香坊区某工厂工作的孙学娥连续几天没来上班。同厂上班的妹妹拨打姐姐的电话,一直关机,再反复拨打姐夫丁奎武的手机,也一样联系不上。她感觉事情蹊跷,遂向辖区派出所报案寻人。
2008年10月30日,派出所民警会同孙学娥妹妹等人打开她的家门,一股浓烈的煤气味迎面扑来,丁奎武夫妇穿着睡衣双双中毒死在床上。得到案发消息,香坊区刑侦一大队的侦查员火速赶到现场。经勘查发现:厨房内煤气管道阀门大开,两只煤气灶一个上面是空的,另一个上面是一把炒勺,并没有蒸煮东西的迹象,基本上可以排除煤气意外泄漏致死的可能。侦查员随即约谈了丁氏夫妇的多名同事和亲属,证明两个人平素感情正常,更没有自杀的倾向。
根据煤气阀大开这一细节,侦查员认为不能排除人为放毒的可能。现场勘查结果显示,丁家的防盗门、护锁器完好,而门钥匙只掌握在自家三口人手中,除中毒身亡的夫妇外,他们惟一的女儿丁媛几天来也下落不明。寻找丁媛成了侦破案件的关键。
丁媛已经失踪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等亲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难道她也出事了?侦查员开始紧张地寻找丁媛。
丁媛现年19岁,是哈尔滨市一所以培养空姐、空少而著名的职业高级中学毕业生,毕业一年来,家里正在多方为她联系理想的就业单位,并且已经有了眉目,过不了三四个月就会到一家航空公司参加空乘工作,燕子一般遨游在蓝天上。
因为爸爸平时管教较严,丁媛和外界接触的机会不多,只知道她喜欢上网。寻找丁媛,网络成了惟一的线索。
丁媛家并没有电脑,在她的小屋里,侦查员找到了几张纸片,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一些网名和电话号码。侦查员逐一打电话过去查证,对方基本上都是丁媛外地的网友,称大家没有见过面,都是在网络上联系,也不知道丁媛的真实身份,只称呼她“非主流侠妹”。侦查员发现,这些网友大都是在“劲舞团”这款网络游戏里认识丁媛的。
10月31日上午,侦查员拨通了一个与丁媛联系过的手机号,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女孩说,刚在网上与丁媛碰到过,她的意思似乎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正在姥姥家楼下。侦查员马上赶到现场,把正在小区甬路上东张西望的丁媛带回协助调查。
丁媛给民警们的印象是皮肤白净,身体瘦弱单薄,一双眼睛不大,目光中却透射出了一股混浊,给人以强烈的冷漠之感。她先是谎称因为偷拿了爸爸的钱一直躲在同学家,又改称自己这几天一直在网吧。随着侦查员讯问的深入,丁媛话语里的破绽越来越多,最终无法自圆其说,承认是自己到厨房打开的煤气阀门……
丁媛是个早产儿,幼年时与她相伴的是不断求医问药的经历。幸运的是,六七岁以后,丁媛的身体状况大有好转。丁奎武夫妇像天下所有望子成龙盼女成凤的家长一样,尽其所能、专心致志地培养和教育女儿。
丁奎武对女儿寄予厚望,将一些自认此生无法完成的宏大愿望,比如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等等念头非常理想化地灌输给女儿,并严以训诫。入学以后,和小时候常生病不一样,每天放学后和所有的节假日,丁媛的时间排得满满的,舞蹈班、钢琴班、书画班、速算班、英语班、奥数班,多到连丁奎武都数不过来女儿究竟参加过多少个“补习班”、“提高班”、“强化班”。
学舞蹈半年多,小丁媛开始学习钢琴,花销一下子增大了,可丁奎武毫不吝惜,硬是把烟酒都戒了,还和同事背着单位在外面揽了些私活,为的是多挣钱,冲抵开销。普通的工人家庭买一台钢琴并不容易,可丁家不是,8000元的钢琴很快就搬进了家门。邻居们说:“奎武你培养孩子真是舍得花钱啊!”丁奎武美在心里笑在脸上:“舍得,舍得,不舍能得吗?”
然而不久之后,邻居们除了听到丁家传出的琴声,听到更多的是大人训斥孩子、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无论是半夜三更,还是在晨曦日暮。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儿,爷爷奶奶竟发现小孙女的眼圈是通红的,为此他们多次劝阻过儿子,可丁奎武都当成了耳边风。一天半夜里,小丁媛突然惊恐而起,大呼“我得练琴,我得练琴,要不爸爸还要打我……”
丁奎武不放过任何激发女儿兴趣、树立信心的机会,无论是三九天还是三伏天都要带着女儿参加各种能参与的舞蹈、钢琴等才艺比赛。可是因为天资不够,技艺欠佳,每每在缴纳了如临考指导费、参评费等花样颇多的费用后,只领回了一张张鼓励性质的证书。小丁媛到后来厌烦了去比赛,称临场的感觉太紧张太害怕。几年过去了,孙学娥看出女儿在舞蹈、音乐等方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天分,并不值得继续培养。但说服丈夫并不容易,床头饭后,磨破了嘴皮子反复开导他要因材施教,不能揠苗助长,那样无异于害了孩子。眼看着丁媛的学业吃紧,所谓的特长培养不得不停下来。
初二的下学期,丁媛病了一场,心有余悸的丁奎武不敢再逼女儿,养好身体才是第一等大事。看着病愈后健康的女儿每天按时上学放学,“用心”学习,尽管年龄在增长年级在升高,成绩却反而下降,令他深感失望,可也不敢大肆声张。随着同事亲属们的孩子一个个儿考上重点高中、名牌大学,丁奎武常常家里家外连气带恨地唠叨:“我这女儿啊,白瞎了我一片苦心,换了任何一个懂事要强的孩子,像我这十几年的付出和培养,早就成才了……”
初中毕业,丁奎武为丁媛选择了一所职高的空乘专业,并交了不菲的建校费。这一决定,全家老小十几口亲戚,包括丁媛自己都没有提出不同意见,毕竟这是大多数女孩子都为之神往的靓丽而光彩的职业。可是谁也没想到,就是在这所学校里,丁媛跟一些同学学会了上网打游戏,并一步步沉迷其间,难以自拔。
升入高三后,丁媛经常以老师带队去见习基地上实践课、早自习晚自习要进行测验等理由早出晚归,起初丁奎武和孙学娥没在意。待她频频张口要钱时,孙学娥常常以“穷养儿、富养女”的老理儿劝慰自己,毕竟女孩子爱吃零食喜欢穿戴是天性,总会多给她10元20元。等到班主任老师向丁奎武反映说女儿经常在校外上网,近期又借实习机会开始旷课时,他才如梦方醒。他想,女儿没能早成大器,学业普普通通,可也不能走下坡路荒废掉学业啊!
然而这时的丁媛,已经被著名的舞蹈模拟网络游戏《劲舞团》深深吸引,并为之魂牵梦绕,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着如何伴着迷人的乐曲展示自己绚丽的舞姿。因后天长期半专业的艺术特长培训,丁媛对舞蹈、音乐有着一定感知力和表现力,进入游戏后,她很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骄傲和自豪,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这成为她后来迷陷劲舞团的一个重要原因。同时网络里的污言秽语、谩骂攻击,以及下流和轻率,深刻地改变了丁媛的言行和为人处世的态度,扭曲了她的心灵。在这时,她无法意识到,父母从小的严以苛责并不是为了她今天来玩网络游戏,赢得虚拟世界玩伴的好评甚至崇拜,享受明星一样的身份!
毕业后的一年间,丁媛面试应聘过多家知名航空公司的空姐工作,可她的心思和情绪无法完全投入,结果并不理想,加之一些行业内的“潜规则”,工作的事情屡遭失败。丁奎武吸取经验,托了很多关系,不惜拿出“棺材本儿”,才联系妥了一家航空公司,大致在2009年的春节前后女儿就能上班。
2008年9月开始,丁媛向妈妈提出买一台电脑,“在家里学习应用软件、上网”。在她三天两头地催逼之下,孙学娥觉得在家上网不至于像去网吧那样危险,承诺和丁奎武商量一下。丁奎武闻言后一百个不同意,几乎是大发雷霆,孙学娥左右为难,父女两头都做不通工作。到了10月中旬,电脑的事一直没有着落,丁媛情急之下偷拿了妈妈200块钱,躲到一家离家较远的网吧玩了两天。丁奎武发动女儿的同学和十几口亲戚四处寻找,终于在中午时分找到了正偎着电脑椅背沉沉昏睡的丁媛。
回到家,丁奎武关上房门,连体罚带挖苦教训了丁媛整整一天。在亲戚同学面前丢尽了颜面,望着如同愤怒的狮子样的爸爸,丁媛感觉压抑极了。
怎么能让爸妈他们不再找到自己,摆脱看管?丁媛绞尽脑汁想着办法,接连几天也理不出头绪。歪在沙发上看乏味的电视剧,一个刑事犯罪情节勾起了她自认机智却十足邪恶的念头。
10月26日晚饭时,丁奎武做的菜是醋溜白菜片,丁媛不爱吃,迟迟不肯上饭桌。丁奎武再次火冒三丈:“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分钱挣不到,还挑三捡四贪吃馋嘴?你少想美事,别等我半夜再给你做一顿!”
丁媛憋着气回到房间,心情烦躁不已,眯了一觉。梦里,耳畔又响起劲舞团房间里那动听激越的伴奏乐曲,她再也难以控制抓心挠肝的心痒手痒。23时30分左右,她悄悄来到客厅,把爸爸衣兜里的2000多元钱一分不剩地拿了出来。父母房间传出的鼾声,仿佛都是爸爸多年来说过无数次的狠话、挖苦话、冷讽热刺……担心爸爸明天又要全城大搜捕式的四处寻找自己,到头来又要挨一顿痛骂臭损,丁媛顶住发麻的头皮,决定一不作二不休:走进厨房,她先拧了拧左边的煤气阀,没有拧开,却顺利地拧开了右边的煤气阀。接近凌晨,丁媛锁上房门下了楼,打了辆车,一头钻进了网吧。这一玩,一直玩到了29日的17时。
疯玩了两天,丁媛决定离家出走,可想起忘了带身份证。她先是在楼下的话吧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确认没人接听后蹑手蹑脚地上了楼。这时,整个屋子里满溢着熏人的煤气,丁媛感到呼吸困难。找到自己的身份证后,她没有停留,甚至没有打开父母的房门,看一看他们是否还活着。小跑着从家里出来后,她径直去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网吧,接着上起了网!
30日晚上8点多,一个网友在网上告诉她你家可能出事了,有警察在找你。丁媛感觉大事不好,请求一个刚认识的网友陪她回家一趟,遭到了拒绝,但对方把她带到自己租住的旅店住了一宿。10月31日上午,决定到姥姥家打探消息的丁媛被警方堵了个正着。
丁媛毒杀双亲的案件经媒体披露后,种种事实摆在了面前:丁媛处事非常单纯,对社会的认知度比同龄的孩子少得多;父母多年一味严厉的管教并未取得理想结果,随即变本加厉地从精神和肉体上施以“重压”和“虐待”;在强烈的逆反心理作用下,身处俗媚、缭乱的现实生活之中,人性关爱缺失的丁媛越来越脆弱、残忍、冷血和急于寻求自尊,继而深迷于虚幻、刺激、价值观扭曲且又缺乏监管的网络游戏里,一步步滑落到人伦道德缺失的境地。面对这个起因既简单又复杂,但结果残酷的特殊案例,人们有必要引以高度的关注与警诫!
(本文中人物均为化名,谢绝转载、摘编、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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