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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发帖遭跨省追捕事件” 拷问诽谤罪

 
小非

2009年2月12日,他在网上贴出“河南灵宝老农的抗旱绝招”一帖,用来影射当地政府违法征地。帖子在论坛火爆,天涯、网易等均放置首页,帖子也惊动了当地相关部门。他随后遭遇跨省追捕,被“捉拿归案”。
当地警方以“涉嫌诽谤”政府为名,将其拘留8天,后被取保候审。他想不通,一篇没指名道姓的帖子怎么就算诽谤了?他的发帖事件影响很大,网络火爆的同时,还有央视、中国青年报等媒体跟进,由此引发诸多讨论:公民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和监督权如何实现和保护,手握公权力的政府该如何面对质疑,该怎样对待民情民意……

多次举报违法征地无果
   王帅今年24岁,河南省灵宝市大王镇南阳村人,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可这样一位年轻白领,刚刚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只因在网上发了一篇帖子。事情要从去年说起。
   和老家相距千里,王帅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和家里打电话报平安。2008年下半年一天,王帅和父亲闲聊,听父亲说政府要征地了。王帅问怎么给农民赔偿,父亲说除了果树按棵赔,还有小麦,接下来是每年赔1000块钱。
   原来,2008年5月28日,当地政府以建设五帝工业聚集区为名,“租”用了大王镇农地28平方公里,这样将有3万余农民失去土地。市政府公告了地上附着物数量及补偿金额,以每年每亩1000元的价格租地,30年为限。为使农民尽快清理,政府承诺在规定时间前清理完毕者,可得3%地上附着物补偿金额的奖励。大部分农民为得到奖金,争先恐后地把果树、小麦等清理了。但也有部分村民先后到郑州等地上访,政府为安抚农民,将租价提高到每年每亩1200元。
   王帅觉得征地明显违法,农民们大多以为土地是国家的,不知道是集体的,有关人员在宣传时也故意误导。王帅登录网站,那时是正在进行国土百日行动,网上说得很清楚,严厉打击“以租代征”。而且,《土地管理法》规定,征收耕地的补偿费用包括土地补偿费、安置补助费以及地上附着物和青苗的补偿费,而老家的村民仅得到附着物和青苗补偿费,其他费用根本没有涉及。
   王帅说赔偿不合理,但父亲说这是政府的事情,没有办法。那时,王帅绝对是个热血青年,觉得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于是,他就打电话向河南省国土厅、三门峡国土局、灵宝市国土局举报。但一直没有结果,事情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2009年1月,王帅过年回家,看到了政府的征地公告,就相继查阅了很多资料,然后打印出来分发给乡亲们。王帅说政府要征我们的地了,到时,国家是这么规定赔偿的……王帅头脑很简单,让乡亲们团结起来,用法律维护权益。
   回到上海后,王帅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政府开始清理南阳村的土地了,出了一个通告,不懂法的农民开始砍果树。王帅打电话给堂哥,说你把征地公告偷偷拍出来,我把照片传给河南省国土资源厅、国土资源部、国家土地督察。但王帅的所作所为仍无结果。
   王帅有些沮丧。在看新闻时,他发现当时全国都在抗旱,老家的状况是:羊吃小麦,把果树砍掉,地里一片荒凉……这不是讽刺吗?王帅打电话给堂哥,请他把清理状况偷偷拍过来。王帅考虑很周密:三个村子的图片都上传网上,就算有人查,也查不出哪个村的人干的。他觉得网络相对安全,不会泄露信息。
“涉嫌诽谤政府”被拘八日
   2009年2月12日,王帅迫于无奈和义愤,在天涯论坛发出“河南灵宝老农的抗旱绝招”的帖子。帖子图文并茂,用全国抗旱拯救农田的情景,和老家灵宝的庄稼地里羊吃小麦的场景进行对比,用来影射当地政府试图用1200元一亩一年的价格,用租赁方式征用土地的事情。
   没有想到,这个帖子上传后,新浪、搜狐、网易等立刻转帖并置首页,一时间红遍网络。
   帖子火爆,多家论坛又置顶头条。以新浪网为例,王帅估算了一下,浏览量接近五十万了。到这个时候,王帅有些担心了,他很矛盾,如果删掉,问题得不到解决;如果不删,是不是会陷进去?王帅曾提请天涯版主删除帖子,版主说不好意思,这是公众自由。
   帖子很快惊动当地相关部门。王帅接到父亲一个电话,说公安局把堂哥带走了。
   看来,火要烧到自己了。王帅把照片及举报信传给全国二十多个同学,说如果手机三天不开机,有几条路可以营救:一是向警方报案,就说王帅可能是因为发帖被征地的人带走了。二是找媒体记者。三是向纪委投诉。多数同学觉得王帅多虑了,发帖子怎么能被抓走呢!
   老家的电话一个个打来,说堂哥又被抓去谈话了,警车开到村里三次了。这时候王帅撑不住了,告诉堂哥说,警察如果再问你,你就说照片除传给了律师,还传给王帅了。
   王帅万万没想到,警察竟然到上海来抓捕了。
   2009年3月6日下午两点多,王帅在公司吃完饭,拿着水杯接水喝。忽然,两名便衣男子来到公司,其中一位对王帅掏出证件,说是上海刑侦五队的警察,要求王帅到公安局走一趟。当时王帅还在想:是不是租房地有什么事,小偷小摸?要去配合调查?
   两名便衣将王帅带进一辆桑塔纳轿车。车里,王帅见到了两名灵宝的老乡,没有亲切的招呼,只有一副冰冷的手铐。后来王帅得知,他们是灵宝市刑警大队的。此时王帅明白了,肯定是网上发帖引来祸端。
   警察问王帅知道为什么抓你吗?王帅说不知道,对方说真不知道啊?王帅说:“不就是我举报市政府违法征地的事么。”警察说:“看你本事大的,那些照片怎么跑到网上去的……”
   3月6日,王帅被羁押在上海市第二看守所。
   3月10日,王帅被带回河南灵宝,关押在灵宝市看守所。在公安局,王帅第一次做笔录,警察让他写悔过书,承认因为征地补偿不满意,诽谤灵宝市政府不抗旱。王帅反驳说:“地都征了,还抗什么旱!”王帅认为自己没有诽谤。警察又让他承认照片是移花接木,王帅不肯,心想如果写了,可能三五年都出不去。做完笔录,警察给王帅发了拘留证,罪名是“涉嫌诽谤”。
   3月13日,因“证据不足”,王帅被取保候审。后来王帅知道,原来是家人和政府达成协议,把果树砍了,警方答应放人。警方要求王帅保持沉默,并每两个月写一封对发帖行为的思想汇报。这时,王帅离开公司8天了,他生怕被公司辞退,顾不得许多,只好答应下来。
   之后,《中国青年报》等媒体纷纷关注此事,网络更是一片哗然。
法学专家:公民有权批评政府
   王帅一案经媒体报道后,想不到当地政府对此事反戈一击,声称办理此案到底。至此,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等相继进行报道,多位法律专家给予高度关注。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何教授接受央视采访时说,灵宝方面感觉到很委屈,实际上自己心里怕,28平方公里要经过国务院的,他们哪有那个权力?灵宝方面可能沿用了一种传统的思维,认为自己的权力可以控制一种社会舆论,或者可以压制,没想到这已经是互联网时代,已是拇指信息的时代,是政府自己的行为败坏了声誉。对于抓捕王帅的法律依据,何教授说,诽谤罪在《刑法》中的规定是比较清楚的,诽谤是指诽谤个人,捏造事实,诋毁他人名誉的,但到现在为止,没有听说王帅诽谤哪个个人。所以说除非他们修改《宪法》,因为《宪法》讲得非常清楚,公民有批评政府的权利。为了保障公民对国家机关进行批评和监督,法律上根本没有给政府以名誉权,否则,人民批评和监督政府的权利就没有任何保障。
   互联网上,网友的质疑、声讨更是铺天盖地——
   政府无论受到公民怎样的批评,哪怕是不当和失实的批评,都不能指控公民涉嫌“诽谤罪”,更别提对公民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灵宝警方也无权对王帅以涉嫌“诽谤罪”立案,诽谤罪是自诉案件,谁代表灵宝当地政府提起过自诉呢?
   在有些人眼中,如果没有网络,王帅们的常规举报最合理的结局,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政府的政绩与形象不受影响。如今,这个“管不住”的网络,令一些人极不适应,极为愤懑……
副省长道歉、
灵宝警方责任人被处理
   2009年4月16日,河南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秦玉海做客人民网。谈及灵宝事件时,秦玉海指出,公安机关在王帅这个事情上,执法是有过错的,当地公安机关执法中没有严格按照有关法律规定去办理。如果定诽谤罪,按王帅这个情况又不符合诽谤罪的构成要件。这个事情暴露出公安机关随意执法的问题,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目前,河南省公安厅已经派出了督察和法制调查组在灵宝进行调查,查找在这个事情上公安机关应该吸取什么教训,避免类似问题的发生。秦玉海对网民监督表示感谢,并就此事向大家致歉。
   4月16日晚,灵宝市委、市政府向人民网等发去《关于对“王帅发帖事件”处理情况的答复》,承认了公安机关执法有过错,市委、市政府负有领导责任,并对大王镇五帝工业聚集区相关征地的补偿每亩按2.89万元的新标准执行。
   4月17日,灵宝市公安局局长宋中奎等赴上海向王帅道歉,称这是一起错案,王帅的发帖行为不构成诽谤罪,公安机关在执法上有过错,目前已对这起案件作出了撤案处理。今后,公安人员将加强法制学习,认真吸取教训,避免类似问题发生。宋中奎同时告诉王帅,灵宝市公安局按照相关规定,对相关办案人员和责任领导予以责任追究,主管副局长等人停职接受处理。随后,宋中奎将783.93元国家赔偿交给王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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