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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贞观年间的君臣关系 读“君明则臣直”的道理
 
◎关玉生
  贞观,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
  贞观之治,是唐太宗君臣创造的神话,是中国封建社会少有的几个太平盛世之一。
  贞观之治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它是唐太宗虚心纳谏和以魏征为代表的一批贤臣犯颜直谏的结果,也即是唐太宗君臣同心一诚共同努力的结果。
  贞观之治的那段历史给我们的遗产是多方面的,但最值得称道的还是唐太宗的君臣关系,和这种君臣关系所蕴含的精神价值。
  那么,唐太宗的君臣关系又是怎样的呢?具体地讲是三个字:一个是“容”,大度能容的容;二是“诚”,开诚布公的诚;三是“情”,情感的情。
  先说“容”。唐太宗的高明之处,还不在于他能征善战,而在于他能团结意见不同的人,特别是能团结曾反对过自己的人。唐太宗的容人之量,不但封建社会的帝王少有,就是拿到现在也难能可贵。大家都知道,魏征原先并不是李世民阵营的人,他先是在瓦岗军首领李密手下做事。李密降唐后,他随李密到了唐都长安投靠了李渊,李渊让他做了太子洗马(一个掌图籍缮写刊辑之事的官)。魏征为了建立功名,也为了报答李渊,主动要求前往山东地区招降瓦岗军归唐,在他有理有据的劝说下,瓦岗军的首领徐茂公(即李世勣)等皆被他招降归唐。正当他完成安抚山东的任务准备回长安向李渊交差之时,却被窦建德生擒活捉。窦建德久闻魏征大名,便任命做了大夏朝的起居舍人(记录皇帝言行的官)。武德四年(625年)5月,窦建德被秦王李世民活捉,押到长安斩首。在处置了窦建德后,李渊继续让魏征做太子洗马。在此期间,魏征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经常考证历朝历代为政的得失,并把自己的见解告诉太子建成,深得太子的器重。
  高祖武德五年(625年)十一月,魏征对太子说:“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年长位居东宫,无大功以镇服海内。今刘黑闼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以大军临之,势如拉朽,殿下宜自击之以取功名,因结纳山东豪杰,庶可自安。”(《资治通鉴》第13卷第5966页)李建成接受了魏征的这一建议,“请于上,上许之”。遂率军讨伐刘黑闼,魏征也一同前往。这年年底,建成用魏征的攻心战术,大败刘黑闼,斩刘黑闼。
  在魏征的辅佐下,东宫的势力迅速增强。同时,李世民三兄弟的明争暗斗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据《资治通鉴》记载,这期间,魏征还曾数度劝李建成早早除掉李世民,以免留下后患。
  武德九年六月庚申(626年6月4日),李世民策动“玄武门之变”,诛杀太子李建成和齐王元吉,李世民被李渊封为太子。诛杀建成、元吉后不久,世民即召魏征责问道:“‘你为何离间我兄弟!’众为之危惧,征举止自若,对曰:‘先太子早从征言,必无今日之祸。’世民素重其才,改容礼之,引为詹事主簿(掌印检的官)。”(《资治通鉴》第13卷第6014页)
  从以上史籍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出,魏征可谓是李世民的仇人。在东宫之日,他做过离间世民弟兄的事,而且数度劝太子建成诛杀世民。对于这样一个仇人,李世民非但没有杀,反而以礼待之,并委以重任。倘若世民不是大度能容之人,能做得到么!当然李世民的包容之心即“君使臣以礼”,也换来了魏征的“臣事君以忠”。以后君臣二人演绎的“虚心纳谏”和“犯颜直谏”的佳话,不但成为中国封建社会政坛上最具闪光的一页,而且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后说“诚”。唐太宗对贞观朝臣的诚,不是出自官场客套,完全出于本真,发自肺腑。这里我举两个例子。
  其一,贞观四年(630年),御史大夫萧瑀,和宰相房玄龄、魏征、温彦博同参与朝政。“宰相每有微过,瑀即劾奏之。”太宗嫌萧瑀为人太苛刻,多不用其言,瑀由是怏怏自失,被太宗罢御史大夫,不再参与朝政。贞观九年(635年)十一月,太宗又令时为光禄大夫的萧瑀为特进,复令其参与朝政。这时太宗对萧瑀说了如下一段推心置腹的话:“‘武德六年以后,高祖有废立之心而未定,(高祖曾许诺世民为太子,后因朝臣意见不一和内宠掣肘而作罢)我不为兄弟所容,实有功高不赏之惧。斯人也(指萧瑀),不可以利诱,不可以死胁,真社稷之臣也!’因赐瑀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又谓瑀曰:‘卿之忠直,古人不过;然善恶太明,亦有时而失。’”(《资治通鉴》第13卷第6117页)从这一史料我们可以看出,太宗对臣属极为诚恳,对臣下的功与过,优点与缺点皆铭记于心,并时时提醒。无论被任用还是被罢黜,都能使人心服口服。
  其二,尉迟敬德因功高自傲,不但目中无人,而且还时常打人,被人告以谋反。一次君臣相会之时,太宗对尉迟敬德说了如下一段话:“上谓敬德曰:‘人或言卿反,何也?’对曰:‘臣反是实!臣从陛下征伐四方,身经百战,今之存者,皆锋镝之余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上为之流涕,曰:‘卿复服,朕不疑卿,故语卿,何恨邪!’”“上又曾谓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叩头谢曰:‘臣妻虽鄙陋,相与共贫贱久矣。臣虽不学,闻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愿也。’上乃止。”(《资治通鉴》第13卷第6014页)
  这一史料亦说明,太宗对出生入死的功臣宿将充满着感激之情,非但不轻易怀疑,而且关心爱护有加,所言所行感情极为真挚,充满着人情味。
  唐太宗非常注意吸取历代兴亡尤其是隋朝兴亡的教训。以此为内容对朝臣的许多谈话皆出于内心,朴实无华,可谓至诚之言。
  比如,太宗贞观元年(627年),他为了广泛听取治国理政的意见,对公卿说:“人欲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知其过,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谏自贤,其臣阿谀顺旨,君既失国,臣岂能独全?如虞世基等谄事炀帝以保富贵,炀帝既弑,世基等亦诛。公辈宜用此为戒,事有得失,毋惜尽言。”(《资治通鉴》第13卷第6040页)
  再比如,太宗贞观六年(632年),不少朝臣要求太宗去泰山封禅,以至奏章不断,除魏征等少数几个人提出反对外,众皆随声附和。针对这种情况,太宗除谕以“旧有气疾,恐登增剧,公等勿复言”外,对朝臣说了如下一段话:“朕比来决事或不能皆如律令,公辈以为事小,不复执奏。夫事无不由小而致大,此乃危亡之端也。昔关龙逄忠谏而死(关龙逄:夏桀时的谏臣,因进谏言被处死),朕每痛之。炀帝骄暴而亡,公辈所亲见也。公辈常宜为朕思炀帝之亡,朕常为公辈念关龙逄之死,何患君臣不相保乎!”(《资治通鉴》第13卷第6100页)
  类似以上的谈话,贯穿于贞观之世。唐代史学家吴競把唐太宗在贞观年间的言行编进了一本叫《贞观政要》的书,至今读起来仍受启发。
  再说“情”。唐太宗深知“君臣一体”的道理。对臣属充满着感情。贞观十七年(643年)春正月,曾是太宗仇人同时又面折廷争给他提了一辈子意见的魏征病重。得知魏征病重,“上遣使者问讯,赐以药饵,相望于道。又遣中郎将李安俨宿其第,动静以闻。上复于太子同至其第,指衡山公主欲以妻其子叔玉。”及魏征死,“上命百官九品以下皆赴丧,给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其妻裴氏曰:‘征平生俭素,今葬以一品羽仪,非亡者之志。’悉辞不受,以布车载柩而葬。上登苑西楼,望哭尽哀。上自制碑文,并为书石。上思征不已,谓侍臣曰:‘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为人镜,可以知得失;魏征没,朕亡一镜矣!’”(《资治通鉴》第13卷第6184页)
  唐太宗和魏征的关系,可谓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政坛上最值得称道的君臣关系。这一君臣关系不仅对封建社会的政坛有借鉴意义,而且对我们今天如何处理上下级关系亦有重要的借鉴意义。特别是唐太宗的“镜论”饱含人生智慧。对人的道德修养乃至治国理政具有多方面的启迪。至今仍不失为做人的座右铭。
  太宗不但对魏征如此,对其他朝臣亦如此。房玄龄也是太宗年间的宰相,为贞观盛世的形成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太宗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夏七月,玄龄病重,太宗“闻其小愈则喜于色;加剧则忧悴”。玄龄临终,仍不忘上表谏太宗东征高丽之事,表中曰:“原陛下许高丽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旦夕入地,倘蒙录此哀鸣,死且不朽!”房玄龄子房遗爱娶太宗女高阳公主,太宗看完玄龄的上表对公主说:“彼笃如此,尚能忧我国家。”玄龄临终,太宗亲临其病榻“握手与谈,悲不自胜”。(《资治通鉴》第13卷第6260页)值得提及的是,太宗送别房玄龄时,亦身染重病,贞观二十三年四月(649年),也就是房玄龄死后的第九个月,太宗亦病逝于位于终南山麓的翠微宫,年53岁。
  唐太宗是中国封建社会少有的政治家。他不是“完人”,但他对臣属的包容、诚恳和友情,不但过去难能可贵,就是现在也有可肯定之处。
  唐太宗以他全部的心血和智慧诠释了一个道理,即“君明则臣直,君暗则臣谀”。正如他自己所说:“君,源也;臣,流也;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者,常窃耻之。”(《资治通鉴》第13卷第6035页)一个封建社会的政治家,早在1300多年前就说能出这样的话,能认清“君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只有君是明君,臣才会是贤臣”的道理,而且能从自身做起,约束权力,虚心纳谏。这种以坚定的地面行为作支撑的精神价值极其值得我们开掘、发扬和弘大。
  我们说,终贞观一世“敢谏之风”的形成,全在于唐太宗这位明君的倡导和身体力行;我们说,魏征等一批贤相之所以敢“犯颜直谏”,是以唐太宗的大度能容和虚心纳谏为前提的。正是贞观君臣的同心一诚,才造就了“贞观之治”那段斑斓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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