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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牛文化”发微
 
◎王长宗
  吹牛也配叫文化?加上引号就是了,姑妄叫它文化。一种负面的东西,时间久了,又有一些人乐此不疲,成为一种历史现象,据说就可变成文化。即所谓世界上本没有吹牛文化,吹牛的人多了,在历史的迁延中就形成了吹牛文化。
  文归正题。
  今年的1月17日辽宁省十二届人大八次会议上,省长作政府工作报告,痛批“官出数字、数字出官”和经济数据注水,要求必须夯实经济数据。报告还援引国家审计署2016年的一份文件,批评该省所辖的一些市县财政普遍存在数据造假,且时间长、涉及面广、手段众多,影响了中央对总体经济形势的分析判断和宏观决策。不仅限于财政数据,其他领域也不同程度存在数据造假问题。财经领域的数字水分有多大?常在20%左右。中央巡视组在首轮巡视辽宁时即曾严厉指出,辽宁全省普遍存在数据造假,不客气地说,在经济数据上前任给后任挖了个大坑。有些地方已经形成了数十亿的债务,后任不是在平地上起楼,是从坑底爬坡。竟有的县市财政的上报数字是24亿元,最终审计结果是11亿元,一半多是水分。这坑有多深就一目了然了。
  吹牛也要上税。在分税体制下,税收按比例向中央上交,财政收入虚增,最终将祸及民生,形成官员吹牛,百姓上税的局面。更荒谬的是这种吹牛文化让个别官员步步高升,即所谓“官出数字,数字出官”。
  吹牛文化之所以成为一种文化,还在于此弊不是什么“新生事物”,浮夸风实则久矣。1958年全国大跃进时,搞吹牛比赛,“亩产万斤粮”仍被批判保守落后。笔者当时上初中,一篇语文课外辅导读物的题目叫《典型报告》,写的就是吹牛比赛,一位基层干部将粮食指标提高到每亩十万斤才算“跟上形势”,摘掉了落后保守的帽子。作家撰文,描写丰收的稻田长得密不透风,这边一推那边就会动弹。诗人赋诗描绘“丰收的麦垛堆入霄汉,农民撕片白云擦擦汗”,夸张的浪漫与生活的真实浑然不分。当时还有科学家从科学的角度论证,说从光合作用的原理分析,亩产万斤粮是完全能办到的,为此保定某县的一位领导向上级报告,讲粮食多得吃不完时,可以造酒,马上又有人提出异议,说到处造酒,酒多得喝不完又如何办?当人们陷入粮食多得成灾的愁苦时,无情的现实给大家上演了一个黑色幽默。吹牛吹起来的泡泡破裂了,缺粮的可怕现实笼罩在人们的头上,没有肉蛋油等副食,每人每天只有半斤粮的指标,许多人都因营养不良而浑身浮肿,甚至连饿死的都有。吹牛吹到这份上,真能称之为“文化”了。
  浮夸风受到当时党中央的严肃批评,并在全国范围纠正此风造成的弊端和危害,照理说此风应该绝迹了吧?没有。
  亩产万斤粮的恶作剧不演了,但经济数据造假的阴影长期挥之不去。官与官之间相互熟知,谁造假都骗不了别人。眼看着造假者红红火火地升官了,老实人也变得不安分了,争相效仿,各显高招。工业数字可以造假,农业数字可以造假,教育的数字可以造假,扶贫的数字可以造假,救灾的数字可以造假等等。有一位长期在统计部门工作的人说,如果你算一道数学题,将历年的造林数字加到一起,我们的森林面积可以超过西伯利亚了。但看看现实,自己的身边依然是荒山秃岭。在许多地方数字都是活的,可大可小,随便伸缩,需要大时则大,需要小时则小。一级政府常常有三套统计数字,给上级报告一个数字,自己内部掌握一个数字,对群众讲是一个数字。统计学的水不可谓不深。有的统计部门交上去的报告置于领导案头,领导批示,质问“干部群众奋斗一年,成绩都到哪里去了?”于是统计部门就心领神会,重新汇总上报,直到数字为领导认可。一言以蔽之,数字是为乌纱服务,官既然可以出数字,数字当然就可以出官,官与数字之间就形成这种不解之缘。有的上级领导明知下级造假,却常常佯作不知,很多时候还需要下级帮着造假,所谓“村骗乡、乡骗县,县里接着发文件,一级一级往下念”的吹牛怪圈就形成了。
  于是,我们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届新的领导开始时都会宣布,要对经济数字“缩水”,不挤出水分下一步的工作没法干呀!于是,注水与缩水的博弈就展开了。缩水有积极的一面,那就是,这无疑有助于使各项工作回归实事求是,有助于各条战线的工作沿着健康轨道前进。只是,每逢此时,总会有深谙世情的人偷偷表示一种隐忧:缩水是否是为了腾出空间,为自己日后注水埋下伏笔,对前任缩水正是为了方便自己日后注水?但愿不是如此。
  说到底“吹牛文化”是一种腐败,与党中央一贯倡导的实事求是背道而驰,更背离了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关于“三严三实”的要求。因为吹牛造假是典型的不严不实。这种吹牛文化虽不像贪污受贿或“虎”或“蝇”那样易于激起民愤,但事实上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给党和人民造成的危害与贪腐同样可怕,同样不容漠视。辽宁省委、省政府的领导自我揭短、自我亮丑带了一个好头,那些没有揭短亮丑的地方不等于没有数字造假问题。如果谁还在对瞒与骗捂着、盖着、护着,穿帮露底的那一天只会更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