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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依然沉默
 
◎罗四翎
  罗马尼亚赛加特小镇上的15万犹太居民完全有机会逃出厄运的。
  作为外籍犹太人,助理牧师毛什是小镇里第一批被“驱逐出境”的人中的一个。他们被塞进运载牲口的车厢,在哭泣。留在小镇上的人也在哭泣,但没几天人们就忘记了他们。
  在那场屠杀中,毛什奇迹生还,但从此失去了往日的快乐。一天天,一夜夜,他挨家挨户告诉小镇里的人他所亲历的屠杀,然而小镇上的人都不相信他,甚至嘲笑他。这是发生在1942年的事。虽然他们听说过法西斯,但小镇上的人总认为那离他们很遥远。就这样整整过了一年。当时,人们还是可以买移民证,迁居他国的,但没有人听毛什的,最终毛什也不再说话了。
  1944年春天,当小镇上的人听到布达佩斯的电台说法西斯政党夺取了权力,他们依然无忧无虑,因为这只不过是外国政府的权力更迭。第二天,听说匈牙利政府允许德国军队开进匈牙利境内,小镇里的人才开始惊慌,但很快又乐观起来:德国军队肯定不会跑这么远。3天后,德国军队出现在了赛加特小镇。赛加特镇上的犹太人依然笑脸盈盈,乐观的人们甚至为德国军官的礼貌而感到高兴。
  然而逾越节还未过完,种族灭绝的大幕便拉开了:划分犹太区隔离居住,禁止擅离犹太区,必须佩戴黄星标记,交出所有贵重物品,不准去饭店和咖啡馆,不准乘电车,不准去教堂,临街的窗户必须封死。可是没多久,这些乐观的人又适应了,感觉还不错。当一个犹太区的人被送走了,另一个犹太区的人不到3天就把他遗忘了。最终,到了5月的一天,这些乐观的人被塞进运送牲口的火车,送往了奥斯维辛集中营。这里面便有15岁的埃利•威赛尔和他的父母以及3位姐妹。
  到达奥斯维辛集中营当晚,埃利的母亲和妹妹就被送进了焚尸炉。之后他和父亲被转到了布痕瓦尔德集中营。集中营的生活很快让埃利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不仅如此他还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父亲:当父亲在他眼前被打时,他连睫毛都没动一下,藏在床铺底下不出声。在父亲生命垂危的时候,埃利叙述:“我知道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快要死了,我去找他。但就在这一刻,我心想,但愿找不到才好!要是我能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只管自己求生,只为我自己的事情操心。我立刻觉得非常羞耻,永远地感到羞耻。”第二天,当他发现父亲的尸体已经被抬走,“我甚至流不出眼泪。在我生命的深处,在我那已经衰弱不堪的良心角落里,我也许还能搜寻到一点什么——那就是,我到底自由啦!”父亲的死让埃利如释重负。一个多月后,1945年4月11日,美军占领了埃利所在的集中营,持续6天没有吃任何东西的埃利获救,那年他16岁,手臂上多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A-7713,这是他在集中营里的编号。
  获救之后,埃利•威赛尔沉默了近10年,因为“我不想用错字眼”。直到1954年,他用母语意第绪语将自己这段经历如实写下来,长达865页,书名叫《而世界依然沉默》,1955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出版。这本书出版后,195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作家弗朗索瓦•莫里亚克四处推荐它,在被多次退稿后终于1958年在法国出版,改名为《夜》,删减为178页。1960年116页的英文版《夜》在美国出版。起初,这本书卖得并不好,在最初的18个月里,只卖出1046本,3年才卖掉第一版的3000本。
  写完第一本书《夜》之后,埃利•威赛尔又写了许多本书,依然延续着第一本书的主题;同时他四处演讲,积极参与政治活动,主题依然只有一个:面对他人的苦难,世界为何沉默不语?这沉默里面,不仅有旁观者,还有亲历者。
  1986年,因长期为反暴力、反屠杀与反种族歧视发声,埃利•威赛尔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在获奖感言中,他说道:“我发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人在遭受苦难和耻辱,我都不会沉默。我们必须态度明确。中立从来只有助于压迫者而非受害者;沉默永远只会助长施虐者而非被虐者。”
  2016年7月2日,埃利•威赛尔在纽约曼哈顿去世,终年87岁。对于他提出的问题,人类至今都无法回答,甚至无法面对。
  (摘自2017年第7期《中外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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