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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金子都想发光
 
◎黄晔
  女作家洁尘在一篇随笔中写到法国电影《刺猬的优雅》,这是根据法国同名畅销小说改编的电影。电影里,女门房勒妮身份低微,外貌丑陋,却热爱托尔斯泰、莫扎特和小津安二郎,她不仅是一个文艺爱好者,广泛涉猎文学、艺术、音乐和电影,还是一个学者和哲人。原小说里,这个从未上过学的、肥胖穷困、年过五旬的巴黎女门房,居然在她小小的房间里研究胡塞尔现象学。
  读到这里,我放下手头的书,迅速查找胡塞尔现象学的有关知识。百度上这样说——现象学由德国犹太裔哲学家胡塞尔创立,它最重要的贡献是揭示出了一种新的哲学思考方法的可能,或一个看待哲学问题的更原初的视野。
  如果你以为这类奇人只存在于影视作品和小说中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洁尘说,他家先生与同事午休时经过成都的一条小街,见一个修鞋人趁没有客人时在读书。他读什么呢?武侠?言情?好奇的同事走过去一探究竟——他读的是夏多布里昂。
  夏多布里昂是十八至十九世纪法国早期浪漫主义的代表作家,他一定想不到,他能在二十一世纪,与一个修鞋人相遇相知。
洁尘写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暗物质”,他们的内心无比优雅动人,但他们选择将这些优雅动人与世人避而不见。物理学中的暗物质很小,但却是宇宙的重要组成部分。依照洁尘的比喻,我们身边的“暗物质”也不少。
  女友小红总是自诩为粗人,没什么追求,就想过安逸日子。
  刚认识她时,我是相信她对自己的评价的。你看,学医的她,竟然就安心做着校医,每天督促学生做卫生,检查卫生,安排学生、老师体检,这是些多么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啊。
  她热衷于做那些家庭琐事,用电饭锅做酸奶,用淘米箩生豆芽,做糯米酒,自己在家学裁衣服……可是那天去她家,我在沙发上看到一本纪伯伦的《沙与沫》,居然是中英文对照版。见我惊诧,她笑着淡淡地说:就是没事时随便翻翻,以免把英语全忘记了。
  我同学老戈,可谓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涉猎面极广,阅读极深。因为所购书籍越来越多,书房一面墙的书柜都不够用,前些时,他将客厅改造成了书房——原本摆放沙发的地方竖起了占一整面墙的顶天立地的书柜,双人大书桌端坐之前摆放茶几之位——大气书香气扑面而来。
  一天,老戈对我说:啃了两个月的《五灯会元》,换口味,最近买了几本和陈寅恪有关的书。《五灯会元》是中国佛教禅宗的一部史书,文言文20卷。读完它,可以想见需要怎样的心境。
  老戈夫妇都是普通教师,安静有趣地生活着。每年市里举行评选书香之家等活动时,我都会暗想:像老戈这样的真正的书香之家从来不会张扬炫耀,他们沉潜在书海深处,不求人知,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商略是一家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每天与房子、数字打交道。朋友聚会的时候,她可以来点八卦或者段子,更是以各种说笑活跃气氛。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古典文学功底深厚,尤其爱好古诗词,还写得一手好书法。七夕,满大街都是情人节鲜花,朋友圈里晒红包秀恩爱,商略却赋诗《得赠红玫瑰》一首:姝姿丽色芳如是,刺骨贞心暗娩香。莫道薄情难折取,还邀麟玉焙柔肠。何其雅致。我等不懂音律之人,只能兴叹。
  书画同源。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商略开始拿起画笔,先是画画扇面之类的小画,三两株兰花,清逸出尘,老枝红梅,傲雪独立……最近,开始泼墨山水,越发大手笔。有行家夸赞小妮子好生了得,可以靠一手字画谋得更滋润的生活。商略却依然只是静静画着,写着,有朋友喜欢,就开心地送人,别无他求。
  人们常说,是金子总会发光。于是,我们总是勉励自己要好好学习,充实自己,让自己这块金子的含金量越来越高,以期有朝一日脱颖而出,熠熠发光。却不知这世上有那么些金子,他们的“优雅藏在其社会身份和形体外貌之后”,他们默默放弃了闪光,在暗夜里,做不发光的金子。可是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喜欢发光的金子就努力发光吧,另外那些,就让他们作为一块真正的金子,安静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地老天荒。
  (摘自2016年第11期《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