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闲读，发现中国古代的诗歌诸多体裁中，有一种“瘸腿诗”颇为有趣，读来既让人增识扩目、捧腹大笑，又一扫胸中郁闷之气。
　　瘸腿诗俗称“十七字诗”“无赖体”，其句式是“五五五二”。这种诗前三句一般看似都很“正经”，最后一句则突然转折，像相声里的抖包袱一样出人意料地抖出两个字来。诙谐、幽默、讽刺，读来让人忍俊不禁，且耐人寻味。
　　《古今诗话》中记载，某皇帝赐给大臣一栋豪宅，大臣觉得“皇封”的东西理应带些皇家瑞气。于是某日就上殿启奏皇帝，说他家的房梁上长出了一株灵芝。灵芝可是吉祥之物，房梁上居然能长出灵芝，这可是件千古稀有之事。皇帝大喜，亲率百官到那位大臣家中现场观看。结果那日天降大雨，房子漏雨，房梁上的灵芝就当着皇帝百官的面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气得皇帝哭笑不得，拂袖而去。事后有位知情人做了首瘸腿诗，讽刺那位弄虚作假的大臣：“相公新登第，梁上生芝草，为甚脱下来，胶少。”原来房梁上的灵芝根本不是长出来的，而是那位大臣用胶粘上去的。此诗传到皇帝耳朵里，那位“献媚未遂”的大臣很快就被罢了官。
　　据《阅微草堂笔记》记载，南宋皇帝崇尚道教，常去景灵宫祭神，一帮太学、宗学、武学生员都得身着制服在礼部衙门前恭迎。这帮生员大多是“挖门子”进来的，没啥真才实学，因此有人就作瘸腿诗来讽刺这帮生员：“驾幸景灵宫，诸生尽鞠躬；乌头身上白，米虫。”骂那些生员不过是乌头白身的米虫罢了，上不得大台面。
　　《广笑府》中记载的一则瘸腿诗轶闻也很有趣：有位潘姓书生赴京科考，途中在一家酒店吃饭。店中女主人姓陆，见潘书生仪表不俗，便作瘸腿诗相赠：“秀才本姓潘，应选赴长安，一举登高第，做官。”祝愿潘秀才早日金榜题名。结果这位潘秀才外表出众，人品却差，他也作了一首瘸腿诗回赠老板娘：“佳人本姓陆，美质无暇玉，念我窗寒苦，同宿。”陆老板见好心未得好报，气得要报官，被店中一老者给拦住了：“潘郎与陆嫂，无事寻烦恼，若还到官府，不好。”也是一首瘸腿诗。陆老板想想也罢。多大个事啊，不就是文字游戏吗，真是闲事生闲气，算了。于是便各忙各的事去了。一首瘸腿诗，消弭了一场官司。
　　《古今谭概》中也有则瘸腿诗轶事：明朝正德年间，安徽大旱，太守费了很大的劲求雨，结果旱情有增无减。当时有人作瘸腿诗讽刺此举：“太守初祈雨，万民皆喜悦。昨夜推窗看，见月。”“见月”，就说明依然是晴天，无雨。太守白费工夫了。太守见诗勃然大怒，便将那人捕来：“闻知你擅长作瘸腿诗，好，今天你就以老爷我的号‘西坡’为题作首瘸腿诗，作出来了，放人，作不出来，治罪！”那人应声而吟：“古人号东坡，今人号西坡，若将两人较，差多。”——古代有个苏东坡（苏轼），太守号“西坡”，你们俩一比呀，你比人家差十万八千里呢。太守一听更生气了，就打了那人十八大板。那人真是作诗成癖，捂着打烂的屁股吟道：“作诗十七字，被责一十八，若上万言书，打杀。”一下子把太守气乐了。太守无法，只好把此人以诽谤、侮辱朝廷命官罪发配到郧阳。临走那天，此人的舅舅赶来为他送行。甥舅相见，抱头痛哭。那人触景伤情，不禁又赋诗一首：“发配到郧阳，见舅如见娘，两人齐下泪，三行。”——原来那人的舅舅一目失明，两人一起哭，可不就是三行泪吗。那人被发配到郧阳后，郧阳县令闻知此人善作瘸腿诗，便引来一见。恰巧此时县令的夫人从后堂经过，那人不禁又吟诗一首：“环佩响叮当，夫人下画堂，金莲三寸小，横量。”古代女人讲究脚小，以三寸金莲为美，县令夫人虽说是“三寸金莲”，却是横着量的——敢情是双大脚。县令和夫人哭笑不得，赶紧把那人打发了出去。
　　《明史纪事本末》记载，张士诚坐镇江苏称吴王时，用其弟张士信为丞相，黄敬文、蔡彦文、叶德新三人为参军。黄、蔡、叶三人迂腐无能，根本不懂军事，只会阿谀奉承。当时有人写瘸腿诗骂张氏政权：“丞相做事业，专用黄菜（蔡）叶，一夜西风起，干瘪。”说这三人像黄菜叶一样，西风一吹，就干瘪成一张纸了。果然，当朱元璋的大军攻破苏州城时，黄、蔡、叶三人都被擒杀，挂在高竿之上晒。果然是“一夜西风起，干瘪”。

　　（摘自2017.08.02《怒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