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升值老宅击破父子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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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志 |
父子矛盾缘起生值的老宅
生于1932年11月的许仁华老人，原是江苏省灌云县人，后来从部队转业到东海县工作。他和老伴育有一儿三女。儿子许志强，现年53岁，在一家国企上班，是位白领。1993年2月，老许从岗位上退下来和老伴一起照看外孙、孙子，一家人相处很融洽。
2008年2月，老家亲戚来串门，笑盈盈地说：“我家老宅翻盖后，每年光收租金就4000元……”
这番话让老许羡慕不已，他想到自家的老宅与火车站毗邻，比亲戚家的位置还要好。于是，老许心中盘算着怎样出租老宅赚钱。可是，这老宅年久失修，目前也没有资金翻盖。老许的家境不好，老伴没工作，八年前还因病瘫痪，每月治疗费、专人护理费就达千元；前不久单位集资盖楼他还买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新房……月工资2000元的老许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
就在老许发愁时，儿子许志强听说父亲想翻盖老宅，满脸兴奋：“爸，这是好事！即便日后不出租了，我们回老家也有住的地方……我愿意出5万元翻修费。”
听儿子这样说，心花怒放的老许当即表示：“你出钱修老宅，那房租收益归你，我全力协助你。”老许不仅把老宅的宅基地证交给儿子管，还东拼西凑了1万元支持儿子。
“上阵父子兵。”小许白天上班，晚上就回家跟老爸商量翻修的事宜。周末跟着老家的叔叔找施工队，买砖、购水泥。动工后，老许住在弟弟家，整日监督施工质量……半年后，在父子同心协力下，一座四方小院拔地而起。老许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望着5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和门前热闹的街景，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从老宅出来东行100米就是火车站，这样优越的地理位置不管是开旅馆，还是做商铺都很合适。小许不费吹灰之力，便以每年5000元的租赁费与求租者连续签下三年合同。数着白花花的钞票，小许不禁为父亲当初翻修老宅的决策暗暗叫绝。联想到日后灌云县城经济发展了，老宅还会有更大的升值潜力，小许更是欣喜不已。
然而，父子间的关系并没有随着每年老宅租赁费增高而更加融洽，反而出现了裂痕。2010年的一天，老许躺在床上久久难眠，他考虑是不是卖掉老宅更合适，这样可以留一部分养老钱，留下的分给儿女用。
第二天，老许召集儿女和老伴坐到一起举行了家庭会议，商讨卖宅问题。结果，遭到儿子和大女儿反对。特别是小许的情绪十分激动：“这是我盖的房子，房子是我的，律师说，这房子我不同意卖就不能卖！”
老许气愤之极，搬出老年人权益保障法说：“我的宅基地怎么处理别人无权干涉。”为此，他委托了老家的村委会主任办理卖宅事宜。许志强闻讯后赶回老家，将街头贴有售宅的广告全部撕掉，并驾驶摩托车走街串巷大呼：“这是有纠纷的老宅，谁买谁倒霉……”
眼看就要跟购宅者签合同了，可小许这一闹没人敢买老宅了。老许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儿子没办法。
耄耋老人与儿子法庭交锋
俗语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可父子间有了隔心墙，摩擦一直不断，三个女儿每月也很少回家看望老两口，这让老许伤心不已：“我们把儿女养大成人，又把孙子、外孙看管到上学。可现在老伴说不了话，瘫痪在家，不能干活了，他们用不着我们就不管我们了。”
老许先是找儿子协商解决赡养问题，可是没说几句便吵得面红耳赤。接着，他拄着拐杖找到儿子单位。终于，儿子的领导与老许的儿女多次协商后，2011年10月26日，父子俩签订了《调解协议书》：“从现在起，所收的房租交给父母，直至双亲过世，老院所有权归儿子所有。”同时，四个儿女还签下赡养协议书，内容包括，“由儿女们轮流照顾两位老人，每人半年；没有轮到接到家中赡养父母的，每月向父母交1000元生活费；对父母要知恩报恩，每周要去看望父母一次，确实来不了，应电话问候”等8项具体措施。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又起了波澜。老许找到老友哭诉：“我和子女说好在他们家里轮流住，可是谁也不愿意，儿女们每月也不交赡养费……现在老宅给了儿子，最起码儿子也应该照顾我们呀！”
见抱怨儿女也没有用处，老许决定运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于是，他将儿女们告上法庭，要求子女按照赡养协议履行义务。2014年1月13日，经过连云港市新浦区人民法院的法官一番入情入法的说理，老人与子女们达成了“老两口由大女儿和小女儿轮流照顾，儿子和二女儿每年给付赡养费1500元”的协议。
可是，没过多久，老许听说老家的老宅被列入城中村改造计划。他粗略一算吓了一跳：祖辈留下的这套老宅最少有200平方米，如果按每平米5000元的补偿来计算，这就是100万元呀！老许想，这笔百万巨款落到了儿子身上，但儿子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他伤心，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思来想去，老许决定要回自己的老宅，分给儿女们每人一份。但是，儿子攥着宅基地证坚决不同意。老宅的归属之争成为彻底激化父子矛盾的导火索。
2015年，老许将儿子告上法庭，请求撤销老宅归属协议，并将宅基地证返还给他。被老爹告上了法庭，小许大为恼火：老宅早就说好给我了……凭什么要我把宅基地证交由他呢？
法庭上，面对主审法官，父子俩再次针锋相对、各执己见。老许掰着指头数落儿子的不是：“我们父子签订了调解协议书和赡养协议书，但儿子置约定的义务于不顾，2013年9月，儿子到我家打了我一顿……2014年下半年，孙子结婚，儿子也没有通知我和老伴参加；2014年4月到2015年3月老宅的租赁费5200元也被儿子收走，现在也没给我……儿子不管不问我们的疾苦，既不与我们住在一起，也不回家看望老人，常年连个电话也不打……我要撤销这份调解协议书。”
对于赡养老人的问题小许有苦难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没有多说，但在老宅归属上他辩称：“2007年我出资翻建了老宅，房屋所有权应该归我所有。2011年10月26日，我和父亲自愿签订了《调解协议书》，符合法律规定，协议有效不应被撤销。2014年以后的5200元房租是我替父亲收的，我向他交付时，他不让我进门……现在，这笔房租我可随时交还原告。”
法庭上，小许的大姐和姑姑作证：老许分家时将老宅给了儿子，并说许志强很孝顺父母。但老许认为，到底儿子孝顺不孝顺，父母最有发言权，大女儿和妹妹都没有说实话。
断清官司却伤了父子亲情
这份老宅调解协议是否有效，该不该被撤销？经过5个多小时审理，法官结合老宅所在社区居委会证明、宅基地证、调解协议等书证及证人出庭证言认为：2011年10月26日，双方签订的《调解协议书》合法有效。协议中关于老宅使用权的约定可视为原告对被告附条件的赠与。2014年1月，老许因为赡养纠纷诉至法院，但当时老许没有请求撤销赠与协议。所以，撤销权已超过1年的除斥期间，已消失。从另一角度说，许仁华将宅基地证交由儿子，儿子翻盖后，现在房屋正在产生经济效益，不宜撤销调解协议，双方应协商解决。
2015年11月23日，连云港市新浦区人民法院依据合同法第五十五条、第七十五条、第一百九十二条的规定，判决驳回许仁华的诉讼请求。
赢了这场官司，小许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老许则一肚子不满：“老宅明明是我继承父母的财产，我又出资1万元翻修的……当初是为能舒心度过晚年才同意签订协议的。现在，儿子不孝顺、不主动履行协议内容，怎么就不能撤销这份协议呢？”
随后，老许提起了上诉，请求撤销原判、依法改判或发回重审。二审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本案焦点是父子俩签订的《调解协议书》是否有效，老宅是不是附条件的赠与？法庭上，针对这个关键问题，父子俩再次展开激烈的交锋。法院认为：许仁华为让儿子翻盖老宅出租营利，将继承来的旧房宅基地证交由儿子，其本质是对许志强的赠与。老宅翻修多年后，父子俩签订《调解协议书》是双方权利义务的进一步确认。许仁华请求撤销双方协议已经超过合同法规定的1年的除斥期间。
2016年3月19日，二审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再次输了官司的老许对儿子法庭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表现痛心不已：“儿子宁愿要老宅，也不要亲生父母，真是忘恩负义！我宁愿不要他一分钱也要把老宅要回来。”
执拗的老许拄着拐杖来到检察院提交了申请抗诉书。2017年1月16日，连云港市人民检察院作出《不支持监督申请决定书》。
后记
合同法第一百九十二条规定：受赠人有下列情形的，赠与人可以撤销合同（一）受赠人对赠与人或其近亲属有故意侵害行为；（二）受赠人对赠与人负有扶养义务而不履行的；（三）不履行赠与合同约定的义务。赠与人的撤销权自知道或应当知道有撤销原因之日起1年内行使。
最高人民法院在《关于执行〈民法通则〉若干问题的意见（试行）》第七十三条第2款明确指出：“可变更或可撤销的民事行为，自行为成立时起超过1年当事人才请求变更或撤销的，人民法院不予保护。”也就是说具有撤销权的当事人知道撤销事由后必须在1年期限内行使撤销权，否则就失去了撤销合同的权利，就需要履行合同规定的内容。具有撤销权的当事人不能要求延长该期间。因此，法院的判决并没有错误。
生活中，很多人法律意识淡薄，常常忽视撤销权1年的除斥期间，从而丧失撤销权。这种情况下老许该如何维护自身权益？针对本案，法官认为：“这份协议的内容主要是附带赡养条件的赠与，但本案的种种情况说明赡养协议的目的并没有实现。所以，在老许的撤销权消灭的情况下，他仍然对这份协议具有解除权。我国合同法第九十四条规定：一方延迟履行主要债务，经催告后在合理的期限内仍未履行，另一方可以主张解除合同。因此，他可以儿子违约为由通过法律途径解除这份调解协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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