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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敲棋子落灯花
 
◎古滕客

  古人说:“古今之戏,流传最久者,莫如围棋。”围棋给人游戏的快乐,还能从中有所“悟”,体悟人生之道。这对自命清雅脱俗的文人来说,可谓正中下怀,也就有了一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下棋可以启迪人的智慧,是不言自明的。汉代的好多辞赋大家,都以棋为题,吟咏其中的无穷乐趣。东汉的班固说,棋局方正整齐,意味着道必正直;黑白的棋子,意味着天地阴阳之分;星罗棋布,象征着天文;弈手执棋,显示了王政;设置障得,似夏禹治水之势;一子处置不当,引起全面崩溃,暗示蚁穴亦可令大堤泛滥;弱势时兵不厌诈,就像田单突围之奇。简直上有天文,下有地理,帝王之治,五霸争权,都包括在这一尺见方的棋盘上了。虽说是近乎文字游戏的说法,但它确实点出了人们何以乐此不疲的原因。

  晋朝人最讲究风度和气韵,历史上与下棋相关的故事,最出名的也在东晋。话说前秦的百万大军已抵达淮水边,气氛十分紧张。唯独征讨大都督谢安神色安然。谢玄等人心中不宁,几次来问计谋,谢安答已有安排。后来,谢安索性从城里搬到乡间别墅,宣布要以别墅为赌注,与谢玄在棋盘上较量一番。平时,谢安下棋总是不敌谢玄,这一天由于谢玄心里极不宁静,所以无法赢他,而谢安还在故作轻松地说要向外甥羊昙借别墅做抵押。其实,这都是谢安让大家镇定下来的一种策略,到了晚上,他便跑出去安排和指挥军队的防守了。

  据说谢玄等人破敌的捷报送到的时候,谢安正在与人下棋,接过捷报,看完之后,他将报告放在了座床上,脸上毫无表情。别人问他前线有何消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敌人被孩子们打败了。”接着,又若无其事地下起棋来。这大概是历代文人中风度最好的一局棋了,内心翻江蹈海,表面却镇定如一泓静水。据《晋书》上的描写,谢安在下完棋后,走过门槛时,竟然将脚上穿的木履齿碰掉了一个,才透露出他蕴藏在内心深处的巨大喜悦。所以说,下棋的风格,确实很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气度。

  而北宋的“拗相公”王安石,下棋就是另外一种风格了。王安石的棋风与他那急躁的性格很匹配。王安石下棋全然不像六朝名士那样,能悠然品味其中的乐趣,他纯粹把下棋当作游戏。所以,他落子的速度飞快,而看到自己败势已定的时候,便往往不愿继续下子。他常常说:“下棋本来是为了放松一下自己,现在为了几步棋,绞尽脑汁,岂不是适得其反了么?”这和他做诗写文章都要刻意求新的思想是完全一样的,不愿按照常人的习惯下棋。

  文人当中,多把下棋看作一种雅趣。宋代的苏东坡很善下棋,小金山有一联:“弹指皆空,玉局可曾留带去;如拳不大,金山也肯过江来。”东坡在镇江和金山寺方丈佛印以棋设赌,竟然输掉了玉带,佛印问东坡:“从何处来,此间无坐处。”东坡说:“暂借和尚四大,用着禅床。”佛印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五蕴非有,请问何处坐?”这真是“虚空”的对话,不仅仅是轶闻笑话,而是道破围棋功能之精蕴:“琴令人寂,棋令人闲”,在棋局中,可以挣脱现实的镣铐,体味到生命的闲情逸致,一种以自由为特质的精神享受。

  但是,也有个别痴迷于下棋的人,把棋趣视作人生的第一需要。唐代的王积薪就是这么一位颇具“献身精神”的棋迷。他凡是出门,总是随身带上一个竹子编的小匣子,里面有一副棋子和一张画在纸上的棋盘,小匣子就挂在车辕上。出门遇到和他一样对围棋有兴趣的人,不管是什么人,哪怕就是一个干力气活的马夫、农民,只要听说其人棋艺不凡,都要拉上在棋盘上切磋一番,还要请他吃饭喝酒。王积薪经过多年广集博览,棋艺大为精进。后来,他以棋技高明被召进翰林院,专门陪玄宗下棋。几年后,为了下棋,最终放弃了原来的仕宦生涯。在传统的中国文人中,能作出如此的抉择,确是极为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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