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四在小城东边摆棋摊。
徐十四摆摊的这副象棋是四叔在他十三岁那年送给他的。徐十四十岁的时候没了父母,四叔无妻无子,便收养了他。四叔和徐十四没有血缘关系,村里人叫他“四师傅”。徐十四原先也跟着这样叫,后来叫顺了嘴,成了“四叔”。徐十四改口的第二天,四叔送了他这副象棋。
四叔是木匠,手艺好,附近几个村都找他打桌椅。他还有一项绝活,会雕花,雕得极其精美,城里人请他打八仙桌的时候,都会请他给八仙桌雕花。徐十四从小和四叔学习木匠手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手艺比四叔更好。
徐十四二十五岁那年,四叔死了。徐十四带着象棋和一箱行李进了城。当时木匠是让人羡慕的行当,徐十四手艺又好,说话又和气,生意日渐兴隆,没几年在城东开了店。
这条街上,还有一家裁缝店和一家小饭馆。开裁缝店的姓梁,也是从小学手艺,眼神极好,裁了大半辈子衣服,眼也不花。餐馆是前朝当铺改的,老板姓胡,有三个儿子,都不想守着老店,去了外面闯荡,只剩胡老板和老婆,每天把算盘打得“啪啪”响。城里还有一个卖水果的,姓叶,每天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地吆喝,别人叫他“叶扁担”。这条街人多,他便常来。这几个人与徐十四比邻而居,其乐融融。
徐十四的店上午开工打桌椅,下午关门摆棋摊,小城里会下象棋的人都与他对弈过,有的已记不清对战多少次了。后来,徐十四便常与路过小城的旅客下棋,下棋有输有赢,输棋的可以讲个故事或是送个礼物,徐十四乐此不疲。
有一年,城里来了一个买卖古书的,在城里住了三天,输给徐十四十三本书,临走前赢了一局,徐十四送了他一套自己打的书架。
十三本书里面有几本前朝江南木匠的手迹,徐十四借着这几本书琢磨出了许多古香古色的小木器。靠着这几件木器,徐十四在小城和附近的村里更加声名远扬。从此之后,来了很多陌生的面孔找徐十四买木器。一天。来了一个陌生的孩子,站在木匠铺前呆呆发愣,说自己是孤儿。徐十四便把他留下来做徒弟。
小徒弟很聪明,不到五年,徐十四教了他大部分手艺,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旧书上学的本领教给他了。徐十四想,等小徒弟接手了木匠铺,就可以“养老退休”全心照顾棋摊儿了。徐十四给小徒弟改了名字叫徐长启,这本是徐十四给自己孩子想的名字,取自天上两颗星宿。
小城里有个商人,常年奔波在小城和外地之间做买卖,每次回来都和徐十四下棋,给长启讲故事。一次,他回来的第二天,长启和他一同消失了。之后徐十四的木匠铺便不再开张,上午闭门,下午摆棋摊儿,“徐十四”这个名字在周围人耳中越来越模糊了。徐十四想着,就这样老死也就罢了,只是舍不得这一身的木匠手艺。
一个阴冷的冬日午后,城里来了几个北方的“学者”,喊着要找城里的一个老木匠。徐十四听到了消息,想到可能是找他,但是没理会,直到那几个人找上门来。几个人约徐十四在胡老板的餐馆里见面,见面后说他们是徐长启介绍而来,想看看他的古书和木器。看后,那几个人说,这些东西拿到外面能震惊世人。徐十四喜出望外,想着自己的手艺不会失传了。
几个人在徐十四家中,拿着工具和尺子研究了一下午。其中一个年轻人兴奋地问徐十四,多少钱愿意把这些东西卖给他们,徐十四愣了半晌,伸出五根手指。
“5万?”
徐十四没有作声。
“50万?”
徐十四还是没有回答。
“500万?”
徐十四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500元。买只羊杀了,祭奠一下。”
几个人欣喜若狂地张大嘴巴,又呆住了。很快,那个年轻人数了钱颤抖着递给了徐十四,随后几个人连夜驱车离开了。
几个月后城外传来了消息,说是一个姓徐的年轻人,在省城里发了大财,想回来投资改变小城面貌。消息在小城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在轰动之中徐十四不知所踪。
梁裁缝说他死了,拿了徐十四家里的桌椅;胡老板说他回乡下了,把徐十四留给他的木匾拿回了餐馆;叶扁担说他去了省城,把他家的铃铛挂在了自己的扁担上。
城东没有了棋摊儿,徐十四这个名字从周围人耳中消失了,连周围几个相熟的生意人也慢慢忘记了他。(作者单位:石家庄市第五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