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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北沙河走出的大唐名相宋璟【上】
 
◎关玉生
  在有唐一代289年的历史中,曾出现过两次太平盛世。一次是唐太宗和以房玄龄、杜如晦(史称房、杜)为代表的一批贤相开创的“贞观之治”;一次是唐玄宗和以姚崇、宋璟(史称姚、宋)为代表的一批贤相开创的“开元之治”。特别是“开元之治”的出现,把中国封建社会推向了辉煌的顶峰,成了封建社会最可称道的时代。
  那么,辅佐唐玄宗开创“开元之治”的两位最著名的宰相之一的宋璟又是怎样一个人呢?笔者近些年来通过对史籍中有关宋璟史料的学习和研究,并深入到沙河宋璟祖茔所在地考察,对宋璟其人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宋璟,沙河县(今河北省沙河市)十里铺村人(一说南和县宋台村人)。根据南和县文化学者陈庆余多年考证,宋璟的先祖宋钦道为北齐文宣帝高洋的重臣,先后任北齐的中山太守、黄门侍郎。文宣帝驾崩后,以宋钦道为首的六位老臣按文宣帝遗诏立皇子高殷为帝。然而这一举动却为想立亲子高演(高殷叔父)为帝的娄皇太后所不满。乾明元年(560年),娄皇太后策划宫廷政变,她假传圣旨,骗宋钦道等五位老臣进宫,将其逮捕处死,后废黜皇帝高殷,贬为济南王,另立高演为帝,史称齐孝昭帝。这次宫廷政变成功后,皇帝高演立即下令追捕缉拿宋钦道等人的族宗,以绝后患。幸亏宋钦道的族人提前得到消息,连夜逃跑,才避免了灭门之祸。宋钦道的族人分散逃亡到广宗列人县(今肥乡县),后又一支逃到南和县的宋台村,一支逃到沙河县的十里铺村。逃到沙河的这一支一直到后来的宋玄抚(宋璟之父)居官得势之后,才又逐渐荣耀起来(转引自王三秋编著的《宋璟研究》)。
  南和县陈庆余的考证说明,说宋璟是“邢州南和人”其实不确切,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宋璟,邢州沙河人”。因为宋璟是逃到沙河十里铺村这一支的后裔。他的祖坟在沙河,他死后亦归葬于沙河。
  宋璟生于唐高宗龙朔三年(663年),自幼聪颖,且耿介有气节。高宗调露二年(680年),刚刚十八岁的宋璟尚未举行冠礼即及进士第,从此踏入仕途,担任上党尉(今山西长治市),后调任王屋县(今河南济源县王屋镇)任主簿。
  则天后垂拱三年(687年),宋璟因制举不中,随从父(伯父或叔父)到剑南东川(今四川三台县)书馆深造。在这里,他涉猎了大量的经典著作,也思考了历朝历代政权频繁更迭的原因及规律,并有感而发写下了名篇《长松篇》和《梅花赋》。他以赞美挺立于山岩坚石之中的迎风傲雪的松柏来比喻自己的铮铮铁骨;以梅花的高洁不俗、卓然不群来抒发自己不同流合污的志趣和情操。使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这篇《梅花赋》给他带来了好运。
  则天后延载元年(694年),刚刚被则天皇帝任命为宰相的苏味道巡视东川,茶余饭后到东川书馆闲逛,在书馆的墙壁上发现了宋璟用以抒怀的《梅花赋》,大为赞赏,认为宋璟是一难得的人才。回京后即向则天皇帝推荐了宋璟,则天立即传旨召见,当面问政,宋璟对所问之政条分缕析,莫不洗练,使则天皇帝大为欣赏。当即封宋璟为录事参军和监察御史,不久又擢为御史中丞。
  宋璟以梅励志,又以一篇《梅花赋》交了官运,这可谓应了“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那句诗了。然而,宋璟的明智在于,他并没有因则天皇帝的欣赏和重用而昏昏然。他反而深切地感到,要干好这份差事将十分艰难。因为武则天篡唐为周的前后,先是酷吏恣横、罗织不绝,后又内宠肆虐、横行不法,加之武则天侄辈武三思等人觊觎权力,朝廷无时不暗流涌动,说不定哪天腥风血雨就会到来。
  不出宋璟所料,由武则天内宠张易之、张昌宗(史称“二张”)掀起的风暴终于到来了。
  武则天的内宠“二张”,本是太宗贞观末年宰相张行成的族孙。兄弟俩一个善吹笛抚琴,一个善跳胡旋舞。二人年方二十上下,个头匀称,面容姣好。武则天先前的内宠一个是冯小宝,大名薛怀义,此人因造明堂作恶多端被处死。后又是御医沈南谬,这位沈南谬因猛进补药,死在武则天的床前。还是太平公主这位宝贝女儿善解乃母的心思。自沈御医死后,她很快发现了“二张”,先将弟弟张昌宗送给了母皇,后弟弟又推荐哥哥张易之来到了武则天的身边,“二人皆得幸于太后”。关于“二张”,《资治通鉴》这样写道:“张易之,行成之族孙也,年少,美姿容,善音律。太平公主荐易之弟弟昌宗入侍禁中,昌宗复荐易之,兄弟皆得幸于太后,常傅朱粉,衣锦绣。昌宗累迁散骑常侍,易之为司卫少卿;拜其母臧氏、韦氏为太夫人,赏赐不可胜纪,……谓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资治通鉴》第14卷第6514页。中华书局1956年版,下同)
  恰逢“二张”的弟弟张昌期在岐州(今陕西凤翔县)任刺史,武则天因“二张”故,要调为雍州(雍州,唐时曾为京兆府,治所在长安,今西安)长史。向宰相们征求意见,宰相魏元忠说:“朝臣薛季昶可担此任。”太后说:“季昶久在京府为官,朕准备安排昌期去如何?”元忠说:“昌期年轻,办事缺少经验,过去在岐州,人们不满他的残暴,都逃到外地,雍州乃帝京,事情多而杂,不如季昶任这个职务适合。”太后听到元忠这样说,只好把调任张昌期的事压下。
  魏元忠不同意把“二张”的弟弟张昌期调入雍州,加之魏元忠曾当面向武则天说“‘二张’终为乱阶”这样的话,武则天不高兴,“二张”更不高兴。“二张”为了除掉魏元忠,于是就编造了这样一件事:即魏元忠和司礼丞高戬私议“太后老矣,不如把政权还给太子”这一武则天最恨的事,妄图借皇帝武则天的手除掉魏元忠。
  众所周知,武则天晚年最不可接受的是两件事:一是要她把权力交给老李家;二是说她老。谁要敢在这两个问题尤其是第一个问题上说三道四,别说本人掉脑袋,说不定会招致灭族。武则天为篡唐为周把所有唐宗室几乎杀戮殆尽就是证明。
  太后接到“二张”的报告后,“大怒,下元忠,戬狱”。元忠不服,太后“让他与昌宗廷辩之”。“二张”为了证死魏元忠,又找到和自己友善的凤阁舍人张说,“赂以美官,使证元忠”,张说答应了“二张”的要求。
  在这个有关朝政是非曲直和当朝宰辅性命攸关的大问题上,时为黄门侍郎的宋璟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参对那天,宋璟找到张说,曰:“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苟免!若获罪流窜,其荣多矣。若事有不测,璟当叩阁力争,与子同死。努力为之,万代瞻仰,在此举也!”这段记录在《资治通鉴》的话是说:人的名义是最重要的,鬼神都不能欺。你千万不能帮佞臣构陷忠良,万一你获罪,也是耀祖光宗。万一发生不测,我也会据理力争,甚至与你同死。你要努力为正义而战,值不值得万代瞻仰,在此一举了。
  宋璟正义凛然的话,使张说大受教益,从而改变了对“二张”的承诺。及武则天召对,非但没有诬陷魏元忠和高戬,反而对“二张”的拉拢进行了揭露,气得“二张”当场大呼“张说与魏元忠同反”。后来,武则天又命人审问张说,张说终不改初衷,照答如故。最后的结果,尽管则天仍“贬魏元忠高要尉,戬、说皆流岭表”。但魏元忠、高戬总算保住了一条命。而且二人无罪遭贬,张说受拉拢不污清白的举动都赢得了世人的赞美,致多人上书为其鸣不平。宋璟也深叹:“璟不能申魏公之枉,深负朝廷矣!”
  对于宋璟激励张说不污清白这样一件事,乾隆十五年(1751年),乾隆帝巡视河南在沙河驻跸时,除缅怀宋璟,并书他的《梅花赋》外,还亲写祭文让内阁学士鹤年到宋璟之墓致祭,该祭文就曾专门提到这件事,对宋璟主持正义的行为给予了高度赞扬。
  宋璟为官,颇有屈原风骨。就以“二张”为例,当时谁人不巴结。史籍讲,“自武三思以下,皆谨事易之兄弟,璟独不为之礼。诸张积怨”。真可谓“众人皆污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了。
  “二张”以则天皇帝为后盾,横行不法。但他们心里也清楚:一旦这个老女人撒手人寰,他们的命运堪忧将成为必然。正是这种诚惶诚恐的心情,促使弟弟张昌宗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结果是“昌宗有天子相,劝于定州造佛寺,则天下归心”。昌宗听到后,非常高兴,并把这一预言告诉了老兄易之和其亲信。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昌宗“占相有天子相”的消息很快风传开来,致众宰相一致上奏皇上,要求以谋逆罪立即查办“二张”。武则天无奈,只得病床上命宰相韦承庆、司刑卿崔神庆以及御史中丞宋璟三人共同审理这个案子。为了保护“二张”,武则天还特命在洛阳的迎仙宫内审问。韦承庆、崔神庆为迎合皇上心意,上奏说“方士李弘泰的预言,昌宗已上奏皇上,依法应判无罪。而妖言惑众的方士李弘泰应该依法严办。”而宋璟和大理丞封全祯则上奏认为:“张昌宗深蒙圣宠,荣华至极,却招揽方术之士看相算命,其内心企图昭然若揭。张昌宗深信李弘泰所说有天子相的妖言,应立即逮捕审问。虽说已上奏皇上,终是包藏祸心,须处斩抄家,以断其应得之罪。”
  宋璟上奏后,则天皇帝久久不表明态度。他忍不住再次上奏:“如不逮捕张昌宗及其同党,很可能引起人心动摇。”这次上奏皇帝很快回了话:“卿可暂时停止审理此案,等调查清楚实情再说。”宋璟听则天皇帝如此表态,只得退下。
  除了宋璟上奏外,左拾遗李邕亦上奏,曰:“观宋璟所奏,志在社稷安泰,非为自身,愿陛下准其奏。”可则天皇帝仍不予理睬。此时的武则天,对内宠的偏爱,恐已失去理智,她不愿离开“二张”,更不愿见到“二张”被诛,她必须极尽所能保护这两位给她带来无数次欢娱且生活在风口浪尖上的可爱又可悲的人。为了“二张”的安全,她下敕要宋璟去扬州做审判工作,接着又下敕命宋璟去调查幽州都督屈突仲翔的贪污案。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前两项敕命下后,又敕命宋璟去协助陇右的李山乔安抚该地。为了保护她这两个“小情人”,武则天可谓乱了方寸,非要把宋璟这个“逼死鬼”赶出朝廷不可。
  但宋璟丝毫没有被武则天的淫威所吓倒,他上书武则天说:“自古以来,凡是州县官有罪,品秩高的由侍御史问罪,品秩低的由监察御史问罪,臣为御史中丞,非军国大事不应该出使。而且今陇、蜀并无任何特殊事件,不知陛下派臣去外州理由何在?皇帝虽已下敕命,但敕命不合理法,臣斗胆一死,决不奉行制敕。”
  武则天的凶狠是有名的,她为了篡夺皇后位,竟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掐死嫁祸于王皇后,使高宗罢免了王皇后;她为了篡唐为周,居然把包括她两个儿子李弘和李贤(章怀太子)毒死和逼死,你宋璟不听她的话,岂不找死。
  武则天听到宋璟不执行她的敕命,气得浑身发抖。她想立即杀掉宋璟,但又考虑这样做会给朝廷带来预想不到的后果,使她这位患有重病的老女人、老皇帝难以应付,考虑再三,她咽下了这口恶气。
  配合宋璟对“二张”的上奏,司刑少卿桓彦范等又上疏了,他指出:“二张”包藏祸心,自招其咎。“苟逆臣不诛,社稷亡矣”!请速治其罪。但奏章又被武则天压下。宋璟见状,又上疏,这次上疏,则天皇帝和宋璟在朝堂上有一段精彩的对话,我把其写在下面,请诸君欣赏。则天对宋璟说:“昌宗算卦的事给我讲过了。”宋璟说:“昌宗是获得同党飞书后不得已才向皇上讲的。况且造反乃大逆不道,即是自白,也罪不可赦。如果昌宗不服重刑,国法之权威将不复存在。”则天见宋璟态度坚决,又“温言”向宋璟解释,言语中竟有向宋璟求情的味道。宋璟听后愈加严厉地说:“昌宗分外承恩,富贵荣华无人能比,我知我说了将会大祸临头,然而义激于心,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则天觉察到宋璟誓死的决心已锐不可挡,又让昌宗找宋璟说软话,“璟拒不见”。在不得已之下,则天只好准了宋璟的上奏:命张昌宗赴御史台受审。但刚审不久,她又派人传旨:“特赦张昌宗。”宋璟见此气得直跺脚,说:“早知如此,该先砸碎这小子的狗头!”
  中宗神龙元年(705年)春正月,以张柬之为首的“五王”发动“复唐革命”,逼迫则天皇帝交出皇位,拥立李显即位,是为唐中宗。并在洛阳的迎仙宫当场斩杀张昌宗、张易之。则天“徙居洛阳上阳宫”。武则天心爱的“二张”死了,她也被迫把皇位归还了老李家。这样的结果,是一生强势的武则天所不曾想到的。同年的十一月,躺在病床上百感交集的武则天走完了她八十二岁的生命历程,病死在洛阳的上阳宫。七个月后,也就是中宗神龙二年的六月,葬则天皇后于乾陵,又和她那位并不高明的丈夫高宗李治埋在一起了。
  唐中宗李显上台了,但能力远不如乃母武则天的他上台不久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中宗神龙二年(706年)夏四月,处士韦月将上疏告武三思(武则天侄子)和韦皇后私通,中宗听后大怒,要时为黄门侍郎的宋璟马上处斩。宋璟上奏说:“杀人应该经过审问定罪。”宋璟说着说着就离开了。中宗一看,大怒,也不及整理穿戴,从侧门追上宋璟质问道:“朕命你杀韦月将,你为什么不执行?你要赶快把他杀掉。”宋璟说:“韦皇后和武三思私通早有传言,陛下不调查处理就杀人,恐怕会引起朝廷大的议论。我看还是要经过审问。”中宗不允许。宋璟又说:“皇上不经审问就杀人,倘如此,请先把臣杀掉,否则臣不敢奉诏。”中宗被宋璟这种不畏权势的浩然正气弄得哑口无言。恰在这时左御史大夫苏珦等人都说:“方夏行戮,有违时令,”中宗方命把韦月将处以鞭刑,然后流放岭南。后暗命广州都督周仁轨在当地将韦月将杀掉。
  宋璟因不奉诏杀韦月将,得罪了三个人,一是中宗,二是韦后,三是武三思。武三思这个人在中宗朝是个很特殊的人物。他是武则天的侄辈,但改朝换代后,武则天已成为历史,天下已是老李家的天下,按理说,武氏一门已不具优势。然而武三思则不然,他既是中宗韦皇后的情夫,又是中宗昭容上官婉儿的情夫,同时其子还是中宗和韦后最心爱的小公主安乐公主的丈夫。他靠着这些关系竟能把中宗玩得团团转。按理说,中宗上台本是以张柬之为首的“五王”拼着老命把他扶上来的,把武氏夺取的老李家的天下重新还给老李家,这是多么大的贡献?作为皇帝,他应多替“五王”说话,至少要保证“五王”的安全才是。但中宗不这么想,在“五王”和武三思血腥争斗中,他却听任武三思的摆布,把“五王”全都赶出京师,除张柬之病死外,其余全部被武三思追杀,死于非命。
武三思对宋璟不满,最终使身为黄门侍郎的宋璟被贬为贝州刺史(今河北清河市)。这是宋璟的第一次遭贬。(未完待续)
责编:王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