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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中的武则天(上)
 
◎关玉生
  历史上的武则天其人的性格是一个极其复杂多面的性格。她的残忍和工于心计非一般女性可比,也非一般男性可比。她集爱才和恨才、大度和记仇、果敢聪敏治国有方而又钟情于玩弄权术于一身。武则天的多面人生可以说在《资治通鉴》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我们研究历史上的武则天,必须从《资治通鉴》等这些凝聚了历史上众多著名史家的著述中来寻找。
  近些年来,有关武则天的影视剧、人物传记频频问世。这其中当然不乏上乘之作,但在内容上搞“戏说”甚至编造的也并非鲜见。笔者近年来通过对权威史籍《资治通鉴•唐纪》尤其是对有关武则天史料的反复研读,发现无论我们是讲武则天也好,演武则天也好,抑或写武则天也好,任何片面的举动都难以反映历史上那个真实的武则天。
  先说武则天的残忍和工于心计。武则天的残忍和工于心计集中表现在她就位中宫和篡唐为周这两件大事中。这里我只说她就位中宫这一件事。
  众所周知,唐太宗生病期间,入侍太宗的武才人和时为太子的李治就曾有染。唐太宗死后,作为太宗才人的武则天按规矩到长安的感业寺当了一名尼姑。太宗忌日,时为高宗皇帝的李治亦去感业寺烧香,见到了武则天,二人重温旧情、抱头痛哭。恰在这时,高宗后宫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因争宠正打得不可开交,王皇后为离间萧淑妃和唐高宗李治的亲密关系,于是急着要把身为尼姑的武才人弄回后宫,希冀她制约他们二人。应该看到,王皇后无论最初有什么样的动机,她这样做都是在客观上帮了急于想摆脱尼姑处境、急于想回宫和当朝皇帝李治团聚的那位武才人的忙。然而,王皇后怎么也没想到,武才人刚回宫之时,还能保持一丝谦卑,她们之间还相安无事,而且在王皇后的一再推荐下,武才人还被高宗拜为了昭仪。但是,武昭仪随着地位的巩固,夺取皇后之位的野心迅速膨胀,被扭曲了的灵魂使她变得愈发阴险起来。她施小恩小惠买通宫女,使之窥视皇后和淑妃的动静,用以报告高宗,离间高宗和她们之间的关系,致高宗不再信任她们;她为巩固自己的“专宠”极尽一切手段讨好高宗、孤立皇后和淑妃。在武昭仪咄咄逼人的情势下,皇后和淑妃也联合起来共同诋毁昭仪,致二者矛盾迅速恶化。最后武昭仪使出了残忍而致命的一击:即亲手杀死自己和高宗的亲生女儿,用以嫁祸于王皇后,使高宗最终下决心罢黜了王皇后,立武昭仪为皇后。继位中宫大权在握的武皇后,即刻对废王皇后和废萧淑妃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将二人活活折磨致死。
  对于武则天在夺取皇后之位时的表现,《资治通鉴》这样写道:“初,王皇后无子,萧淑妃有宠,王后疾之。上之为太子也,入侍太宗,见才人武氏而悦之。太宗崩,武氏随众感业寺为尼。忌日,上诣寺行香,见之,武氏泣,上亦泣。王后闻之,阴令武氏长发,劝上内之后宫,欲以间淑妃之宠。武氏巧慧,多权数,初入宫,卑辞屈体以事后;后爱之,数称其美于上。未几大幸,拜为昭仪,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共谮之,上皆不纳。”
  “王皇后、萧淑妃与武昭仪更相谮诉,上不信后、淑妃之语,独信昭仪。后不能曲事上左右……武昭仪伺后所不敬者,必倾心与相结,所得赏赐分与之。由是后及淑妃动静,昭仪必知之,皆以闻于上。”
  “后宠虽衰,然上未有意废也。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复之以被。上至,昭仪阳欢笑,发被观之,女已死矣,即惊啼。问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适来此。’上大怒曰:‘后杀吾女!’昭仪因泣数其罪。后无以自明,上由是有废立之志。”(《资治通鉴》第13卷第6284、6286页。中华书局1956年版,下同)
  武昭仪如愿以偿就位中宫后,“故后王氏,故淑妃萧氏,并囚于别院,上尝念之,间行至其所,见其室封闭极密,惟窍壁以通食器,恻然伤之,呼曰:‘皇后、淑妃安在?’。王氏泣对曰:‘妾等得罪为宫婢,何得更有尊称!’又曰:‘至尊若念畴昔,使妾等再见日月,乞名此院为回心院。’上曰:‘朕即有处置。’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萧氏各一百,断去手足,捉酒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资治通鉴》第14卷第6294页)
  以上就是《资治通鉴》记录的武则天入宫前后的表现。你看,她用心之狠毒,手腕之高明,了得么?
  次说武则天的爱才和恨才。在有关武则天的剧作及文章中,大都只写了武则天爱才的一面,至于她的“恨才”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人涉及。其实,武则天爱才是真,恨才同样是真。
  《资治通鉴•唐纪》中,武则天爱才的典型事例,主要集中在三个人身上。一是骆宾王;二是狄仁杰;三是徐有功。
  一是对骆宾王大度能容。光宅元年(684年),徐敬业在江苏扬州起兵反抗武则天,骆宾王为记室,撰《为徐敬业讨武瞾檄》一文,该檄可以说把武则天骂了个狗血喷头。文中曰:“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又曰:“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又曰:“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骆宾王如此骂武后,一般人都认为非死无疑。然而,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太后见檄,问曰:‘谁所为?’或对曰:‘骆宾王。’太后曰:‘宰相之过也。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同上,第14卷第6424页)武则天在骆宾王身上所表现出的大度能容,足见太后性格的多面性。对于此事,清朝诗人丘逢甲在《题骆宾王集》诗中赞叹武则天:“凤阁鸾台宰相忙,此才意令落蛮荒。若将文字论知己,惟有当时武媚娘。”
  二是爱狄仁杰之才。垂拱二年(686年),狄仁杰为宁州刺史,“监察御史晋陵郭翰巡察陇右,所至多所按劾。入宁州境,耆老歌刺史(狄仁杰)德美者盈路;翰荐之于朝,征为冬官侍郎。”垂拱四年(688年),狄仁杰任豫州刺史,“时治越王贞党羽,当坐者六七百家,籍没者五千口,司刑趣使行刑。仁杰密奏:‘彼皆诖误(受牵连),臣欲显奏,似为逆人申理;知而不言,恐乖陛下仁恤之旨。’太后特原之,皆流丰州。道过宁州,宁州父老迎劳之曰:‘我狄使君活汝邪?’相携哭于德政碑下,设斋三日而后行。”(同上,第14卷第6452页)
从以上史料我们看出,狄仁杰在两任刺史任上都政绩卓著,深得民人爱戴。对于这样一位人才,武则天既大胆启用,对其谏言又能从善而纳之。
  三是欣赏徐有功用法公平。《资治通鉴》写道:则天天授元年(690年),“时法官競为深酷,唯司刑丞徐有功、杜景俭独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来、侯(来俊臣、侯思止)必死,遇徐、杜必生。’”
  有功,“初为蒲州司法,以宽为治,不施敲朴。吏相约有犯徐司法(徐有功任蒲州司法)杖者,众共斥之。迨(等到)官满,不杖一人,职事亦修,累迁司刑丞,酷吏所诬构者,有功皆为直之,前后所活数十百家。尝廷争狱事,太后厉色诘之,左右为战栗,有功神色不挠(不屈服),争之弥切。太后虽好杀,知有功正直,甚敬惮之。”(同上,第14卷第6465页)
  则天天授元年(690年),“道州刺史李仁褒兄弟为酷吏所诬陷,当族,秋官郎中徐有功固争不能得。秋官侍郎周兴奏有功出反囚,当斩。太后不许,亦免有功官,然太后雅重有功,久之,复起为侍御史。”(同上,第14卷第6470页)。从这一史料我们亦可以看出,武则天对徐有功是相信的,同时也是深加保护的。
  则天爱才,值得称道,但她“恨才”,《资治通鉴》同样给予了详细记录。则天“恨才”主要是恨唐宗室之人之才。
  《资治通鉴》写道:太后为篡唐为周,凡唐宗室有才之人必先除之。“绛州刺史韩王元嘉、青州刺史霍王元轨、刑州刺史鲁王灵夔、豫州刺史越王贞及元嘉子通州刺史黄公譔、元轨子金州刺史江都王绪、虢王凤子申州刺史东莞公融、灵夔子范阳王蔼、贞子博州刺史琅邪王冲,在宗室中皆以才行有美名,太后尤忌之。”
  “武后诛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吴王恪之子郁林侯千里,褊躁无才,又数献符瑞,故独得免。……武后所诛唐诸王、妃、主、驸马等皆无人葬埋,子孙或流窜岭表,或拘囚历年,或逃匿民间,为人佣保。”(同上第14卷第6585页)
  从《资治通鉴》的记载来看,则天爱才是真,但恨唐宗室之人之才也决非虚妄。爱谁人之才,恨谁人之才,心中非常有数。
  则天对唐宗室人才之恨,甚至还包括她的儿子李贤(章怀太子)。李贤是个才子,为范晔的《后汉书》作注,就是他主持搞的。太子本无大错,只是“颇好声色,与家奴赵道生等狎昵”。太后于是阴使人告其事,让御史大夫高智周审之,高智周以“东宫马坊搜得皂甲,以为反具”为名报告太后,太后于是“废太子贤为庶人”,囚禁于巴州,而后又阴使左金吾将军丘神勣至巴州,“逼令其自杀”。太子贤死后,太后为转嫁 “杀子”的恶名,“乃归罪于丘神勣”,“贬神勣垒州刺史”。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太后杀了儿子李贤后仍觉得不解恨,尔后又将李贤的两个儿子鞭杀,真可谓是赶尽杀绝也。
  我们说,中国历史上有“虎毒食子”的皇帝,一个是西汉的汉成帝刘骜,刘骜为了兑现其对赵飞燕、赵合德二姐妹“只让他俩生子”的承诺,竟残忍地将他和许皇后生的儿子亲手杀死,埋在宫墙下;第二个就是武则天,武则天为夺取皇后位先是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祸于王皇后,后又毒死和逼杀她和高宗生的李弘、李贤(章怀太子)及李贤的两个儿子。如此狠毒的母亲、祖母,唯武则天是也。
  再说她大度和记仇。武则天的大度,我们可以从她对骆宾王写檄文骂她的态度中找到证据。但我认为,那是骆宾王的幸运。其实,武则天这个人是记仇的。《资治通鉴》记载,武则天争夺皇后之位时,她和唐高宗李治一同去找过唐太宗长孙皇后的哥哥,太宗临终“手扪其颐托付后事”的时为太尉的长孙无忌,而且载“金宝、缯锦十车以赐无忌”。然而“无忌终不许。礼部尚书许敬宗亦数劝无忌,无忌厉色折之”。走长孙无忌的“后门”不成,高宗和则天又把长孙无忌和同为顾命大臣的褚遂良等人召到内殿,商量“废王皇后,立武昭仪为皇后”事宜。又被褚遂良以“皇后名家,先帝(指唐太宗)为陛下所娶为由”顶了回去。李治和武昭仪见商量不成,他日,又召李勣求见,李勣对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由是,“上意遂决”。
  武昭仪一旦居中宫之位,马上就对不附己的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先是“贬遂良为潭州都督”,既而“又贬为爱州刺史”。褚遂良第二年即死于贬所。遂良的两个儿子亦无罪伏诛。
  关于对太尉长孙无忌的处置,《资治通鉴》写道:“武后以太尉赵公长孙无忌受重赐而不助己,深怨之。及议废王后,燕公于志宁中立不言,武后亦不悦。许敬宗屡以利害说无忌,无忌每面折之,敬宗亦怨。武后既立,无忌内不自安,后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同上,第14卷第6312页)
  许敬宗深解武后之意,于是构陷无忌谋反,昏聩的高宗李治“竟不引问无忌”,即“下诏削无忌太尉及封邑,以为扬州都督,于黔州安置,准一品供给”。把太宗“临终扪其面颐托于后事”的这位亲舅舅先朝元老赶出了朝廷。
  太后除了惩罚在争皇后位时不附己的朝臣外,对她临朝称制稍有异议的只要传到她耳中她都不会善罢甘休。“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炜之窃谓凤鸾舍人永年贾大隐曰:‘太后既废昏立明,安用临朝称制!不如返正,以安天下之心。’大隐密奏之,太后不悦,谓左右曰:‘祎之我所引,乃复叛我!’或诬祎之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金,又与许敬宗妾有私,太后命肃州刺史王本立推之。本立宣敕示之……被太后赐死于家。”(同上,第14卷第6444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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