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妈出门旅游,我让她充分认识到了互联网时代的神奇。比如出了火车站,她要买一张地图,我拦住了她,掏出手机,打开一个地图软件,搜索我们要去的地点,屏幕上不但立即出现多条公交路线,还会告诉你怎样到达公交站,而且不必分辨东西南北,只要将手机转个方向,就能从箭头的变化,找到正确的方向。 我们去的一个景点在荒郊野外,晚上九点之后出来,人们纷纷奔向私家车停车场,路上连一辆出租车也没有。当我妈难以避免地惊慌起来时,我又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让我妈看到系统已经通知了附近的一百多辆出租车。但这地方毕竟偏远,没有司机接单。没关系,加小费啊,从三块加到五块,再加到十块。很快,就有一辆出租车打着红灯,像挪亚方舟似的,从黑暗的汪洋大海里驶来了。 我还给我妈表演了手机购物、手机买基金等等,我妈赞不绝口,同时不甘心就这么出局,我答应到酒店后,首先教她学会使用微信。直到这时,气氛、大家的心情与状态都非常好。可是,在回家前的那个下午,一件破坏气氛的事情发生了。 当时我扶老携幼穿过武汉长长的步行街,走累了,在树下的长凳上,一边休息,一边习惯性地刷手机。忽然,一个坐在旁边的女孩转过头来,问:“你的手机能借我上一下QQ吗?我的手机没电了,我跟同学走散了,我记不住她的手机号。” 我顿时有点紧张,我知道借手机是大忌,报纸上不是老有某人把手机借人然后手机被抢走的新闻吗?但这个女孩看上去很文弱,不见得身手就有那么敏捷,况且,她说的这种处境我感同身受——我的手机也常常没电,我也记不住别人的手机号。在这样人潮涌动的步行街上,和同伴走散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没准哪一天,我也会想跟人借一下手机。 你看,这就是长期写稿落下的职业病,我非常善于脑补,脑补的结果就是我不可能不借给她。但把手机递过去时,我的紧张达到了极限,因为我到这时才想到,她不一定是要抢劫,她也可以在我的手机上操作,比如下个木马病毒什么的。 也许是那一刻太紧张了,我非但没有把手机要回来,还遵循着一向的习惯,不伸头看别人输入,只是紧张地盯着她飞快地在我的手机上戳戳点点,每一下都指向我无法确知的所在。同时我打量着她——棕色的挂着皮熊吊饰的包,粉红色的运动鞋,白皙的面颊上有一颗小痣,我要求自己记下这些特征,同时也知道这样其实没什么用。 拿回手机,我完全没有助人为乐的好心情,反而觉得我遇上了大麻烦。我不知道这几十秒里,她把我的手机怎么着了。我打开支付宝,看到我的钱还在,但她也许是还没跑远,怕被我抓住吧,会不会半夜三更才开始行动?是否她躲在一个难以想象的角落里,把我的支付宝、银行卡上所有的钱,一笔一笔地全转走? 一半是为了解疑惑,一半是求安慰,我把我的遭遇发到微博与微信朋友圈,瞬间有许多人回复,大多是告诉我“你摊上大事了”。很多人建议我立即将所有账户冻结,然后将手机资料备份,再恢复出厂设置,可操作这些严重超出我的智力范围,何况我还在旅途中。也有人说:“防人之心过重也不好。”这话我爱听,也符合我的风格,可是如果坚持风格会导致大笔钱财损失,我想还是先把风格放到一边比较好。 我万分纠结,几乎没有心情继续旅行,最后决定,还是先把支付宝和银行账户全部冻结比较好。 于是,当我妈和我儿子坐在剧场里,为精彩的演出大笑或是惊叹时,我动用我智商的全部库存,手忙脚乱地将我所有的账户冻结。总算忙完,演出也结束了,跟着人流涌出剧场,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微信绑定的银行卡被冻结,我没法用打车软件了。 我们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找到地铁站,出了地铁站又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辆空出租车。回到酒店,我以为最糟糕的时刻已经过去,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于是洗了澡倒头就睡。第二天早晨,我才发现,生活对我的考验刚刚开始。 第二天,我还没睁眼就抓过手机,倒是没有多笔取款信息,可一条来自12306的短信让我飞快地坐了起来,只见上面简单粗暴地写着:“您购买的×月×日×次列车因故停运,××、×××需在×月×日前到铁路车站办理原价退票,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谅解什么啊,这不是假客气吗!最要命的是,这张票我之前改签过一次,现在只能退票。被冻结的支付宝账户只能进不能出,我要是想再买一张票,就只能去火车站了。 我满腹怨气地赶到火车站,排了很久很久的队,一直在纠结是改乘汽车还是买两张站票——在我前往火车站的路上,我看到当天的坐票在一张张减少,直到为零。等我终于排到售票口,我一咬牙,决定还是站着回去,因为坐火车只要两个半小时,坐汽车却要五个小时呢。 拿着两张站票,我悲壮地对自己说,就当是参加一档真人秀节目吧,能圈粉的明星通常都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稳定的情绪。好容易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再拿手机上12306一刷,惊讶地发现,我退票的那趟车又出现了,只是换了个马甲,它重新运行了,并且重新卖一次票。
(摘自《青年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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