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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无价
 
◎叶延滨

  有则“郢人斫垩”的典故:有个郢都人仔细地在鼻尖上抹了一层石粉,叫石匠朋友用斧头削掉它。石匠把斧头挥得呼呼带风,将石粉削去而郢人的鼻子没有一点受伤。郢人稳稳地站着不动,面不改色。典故则常用来夸奖人的技高、胆大、心细。其实,这个故事的一号主角,是那个鼻子尖上抹石粉的人。他敢于这么做,是因为心中揣着信赖。有了信赖才会胆子大,才可能“立不失容”。信赖,珍贵无价!
  在现代社会里,我们生活得安心平和,但我们的处境,时时也如郢人站在一个挥动斧头的人面前等待他削去鼻子上的石粉,也许比那个郢人有更大的风险。然而,我们在风险中处之泰然,是胆大?是心细?都不是,是因为我们对那个“现代运斧者”充满信赖。最直接最明白的例子,就是坐飞机。
  坐飞机是一个风险极高的事情,然而我们坐上飞机,听着广播安全提示,一点也不慌张。是因为胆大吗?不是。是心细吗?更不是。只是因为信赖,信赖航空公司的飞行纪录,信赖统计表上的事故发生几率小于其他的运输工具。如果没有这种信赖,坐飞机是非常恐怖的经历:坐上飞机,你就会先想想天气、风向、雷电,有没有下切风,会不会撞上飞鸟而机毁人亡;再想想飞机运行了多少年,发动机是否会出问题,油管会不会漏,电路会不会老化,螺丝会不会松……
  比如,有一次在郑州排队上飞机,突然说飞机轮子有问题,换了飞机。我心里就一直在想,如果那次检查人员没发现故障,上了天能否下地?还有,我会猜想,驾驶员今天心情好吗?跟老婆吵架了吗?一次在首都机场排队上飞机,从玻璃窗看见一个老外机长嚷嚷着下了飞机,于是后来的事情变成给我们每人发400元钱,让我们换航班。之所以发钱,据懂外语的乘客说,机长生气地喊罢工!这喊声让人听见,心里直发毛。回想起来都后怕,如果那个机长生气了不是嚷嚷着下了飞机,而是憋在心里照飞,憋出个飞行事故,那后果不堪设想。尽管前一段时间有个德国飞行员蓄意造成了机毁人亡的惊天命案,但全世界的飞机还是按部就班地起飞降落。原因很简单,人们只有继续保持对航空飞行的信赖,才可能正常地在这个星球上往来。
  保持对现代技术及其管理者的信赖,是享受现代文明的先决条件。想一想,不乘飞机坐高铁,高铁也会发生事故。不坐高铁坐汽车,汽车出事的几率更高。那么不出门,宅在家里。电在身边,电器安全否?天然气进了家,天然气管也会有砂眼。就算什么也不用了,把门窗都关起来,你得想想这房子合不合格?吃的安全吗?自来水有无污染?不吃不喝只喘气,这空气PM2.5值又是多少……
  天啊,每个享用现代文明成果的人,都是那个站在挥动大斧头的石匠前的郢人!对上天入地的交通和密布在身边的气、电、水必须充满信赖,否则活不下去。这种信赖让我们有正常的生活。现代高度文明的和谐社会从本质上讲就是高度“诚信”的社会。
  于是我想到现代社会所有环节上的管理者,无论是部长、市长还是飞行员、检修工,无论是高管、经理还是卖肉的小贩,每个人都一样,请务必以最大的诚意和敬业来面对人们给予的这种无价信赖。我们不可能带个降落伞乘飞机,也不可能背着化验室上菜场买一块肉。当一个社会没有了诚信,那么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把没准的大斧子。


(摘自2015.11.04《中老年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