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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者
 
◎李职贤
  他脸色凝重,一步步走向前面那座天桥。
  五年来,他心里一直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十字架——五年前深秋的一天深夜,当他驾车经过这座天桥下面时,把一个横穿马路的男子撞飞了,见前后没有其他车辆和行人,他选择了逃逸。他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寻找肇事者的通告,曾经想过投案自首,可是一想到将面临交通肇事逃逸带来的严重后果,他退缩了,放弃了。
  这些年,他内心倍受煎熬,晚上常常睡不安稳,总梦见警察找上门来,把他铐走。平时,他驾车上下班或外出办事,总是刻意绕开那座天桥,惟恐触景生情,想起不堪回首的一幕。
  今天,他到天桥附近办事,突然想到曾经肇事的地方看一下。站在天桥旁边,心情复杂,头脑中突然出现五年前的一幕:深夜时分,一个行人正在横穿天桥下面的马路,一辆小轿车飞驰而来,行人被撞得飞起来,重重地摔落在路边的绿化带里,肇事者不但没有停车,反而一加油门,一溜烟跑掉了……开车的人,就是他。
  这时,耳边传来如泣如诉、深情婉转的二胡独奏——《好人一生平安》,扭头看见路边坐着一个打着赤膊、双腿截肢的中年汉子,拉着一把破旧的二胡,随着弦线的微微颤动,优美的曲子如流水般倾泄而出,面前放着一副拐杖和一个裂了好几个豁口的瓷盆,盆中零星地散落着几张纸币和几个硬币。
  他想了想,走过去,拿出一张面值10元的钞票,蹲下身子,轻轻地放进瓷盆。中年汉子对他点点头,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
  曲子拉完了,中年汉子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他突然萌生好奇心,问道:“大哥,你的腿怎么弄的?”大概觉得有些唐突,随即道歉:“对不起!”
  对方呵呵一笑说:“没事,每天都有人这样问我呢!”但不一会儿,他的神色就变得黯然,“五年前的一个深夜,我从附近的建筑工地出来,经过天桥下面的马路时,被一辆小轿车撞倒,当场晕了过去……由于双腿受伤严重,被迫截肢!”
  说到这里,他眼眶一红。他又接着说:“我来自农村,原本在一个建筑工地打工,发生车祸以后,找不到肇事者,所有医药费只能由自己承担,至今家里还欠下一屁股债。截肢后,我失去劳动能力,没有收入,老婆两年前带着女儿改嫁了,儿子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重点高中,由于没钱读书,不得不出来打工,而我每天只能坐在这里,靠乞讨度日……”
  “你恨肇事者吗?”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以前恨,慢慢地就不恨了,释然了,毕竟,我也有错在先,不该贪图方便,放着好好的天桥不走,却横穿马路。另外我想,他之所以肇事逃逸,或许也是因为家里不富裕,赔不起医药费。”
  “所以你原谅他了?”
  他点点头,接着说:“俗话说马路如虎口,我尝到了血的教训,一次车祸,几乎导致家破人亡。想到这个地方经常有人像以前的我一样,贪图方便,不走天桥,冒险横穿马路,为了不让其他人重蹈我的覆辙,这几年,我一直选择在这里乞讨,以便随时提醒那些准备贪图方便的行人……”说话的间隙,有个打算横穿马路的行人被他及时劝阻。
  临走时,他对中年汉子说:“你是个好人,祝好人一生平安!对了,我有一种预感,当年的肇事逃逸者已经良心发现,很快会投案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