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新鲜空气而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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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 |
刘雨家住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是位普通的“中国大妈”。她家对面便是有着几十年历史的水泥厂，她也曾是这家工厂的老员工。2009年，水泥厂进行技术改造，拆除了两条旧生产线，新建了一条新型干法熟料水泥生产线，年产水泥100.94万吨。从那以后，刘雨全家便在“云雾”里生活，噪声不断，灰尘满天飞，家人无法安眠，连顿干净无尘的饭也吃不成，年幼的外孙只能住在暗无天日的菜窖里。即使这样，几年下来，全家人依然患上了严重的铅中毒。不仅他们，厂区内的不少居民都患有不同程度的铅中毒。为了吸得一口新鲜的空气，刘雨开始走向维权之路，从市里，到省里再到环保部。最终，她和环保部并肩而战，两者成为忠实的“盟友”，最终刘雨争取到了500米的“卫生防护距离”。
全家铅中毒， 噪音和灰尘是凶手
今年62岁的刘雨，家住哈尔滨市阿城区小岭镇小岭街。她家对面，便是哈尔滨某水泥厂，而她也是厂里的老员工。工厂始建于1935年，因历史较长，厂区周边形成了企业家属、居民和商铺混杂共存的状况。
2009年，水泥厂新项目建成后，每天24小时不分白天黑夜地生产，那些运料车、水泥罐车、水泥大挂车接二连三地从刘雨家门口经过。只要运料车一过，刘雨家就像是生活在云雾里一般，空气变得朦朦胧胧，天气若干燥的话，就连马路对面的水泥厂都看不清。
2009年年中，刘雨有了外孙，为了避免受灰尘和噪音打扰，她把家里冬天储存蔬菜的菜窖进行了装修，让女儿和外孙住在里面。这样的日子，刘雨一家一过就是三年。
2012年，刘雨见外孙每天都不吃饭，时不时还会呕吐，便忙和家人带着孩子来到了哈尔滨儿童医院检查。检查结果为铅中毒。医生追问了一句：“这么小的孩子按理说不会铅中毒，你们家是不是住在工厂附近？”刘雨直点头：“我们家对面是家水泥厂，灰尘和噪音都大。”“工厂排放的一些污染物，会通过空气、土壤、水源被人体吸收，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铅中毒。孩子小，只能进行一些简单的药物治疗，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多吃西红柿和卷心菜，这两种蔬菜排铅效果特别好，一直要吃到孩子完全康复为止。除此之外，我建议你们全家人都去做个检查，早期铅中毒比较好治疗，以免延误了病情。”
在医生的建议下，刘雨全家人都做了检查，结果显示家中每个人都有轻微的铅中毒和干眼病，孩子小，抵抗力差，所以比较严重，刘雨的老伴还因长期睡眠质量差，患上了心脏病、高血压和糖尿病。刘雨找到水泥厂的领导，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争取500米的“卫生防护距离”
可不管刘雨他们如何沟通，对方始终没给出一个正面的回答，也没有一个解决的方案，只是在居民生活区的南侧和西侧建了一道6米高60米长的隔音墙。虽然噪音小了一些，但灰尘丝毫没有减少。
2013年年初，被逼无奈的刘雨拨通了哈尔滨电视台公共频道的电话，向媒体求助。经过电视台的调查，刘雨得知，其实早在2009年，水泥厂新项目正式投产运营前，黑龙江省环保厅便做过明确批复，要求水泥厂在投产前，将工厂500米内的居民全部搬迁，通过环保测评后，才能正式生产。这500米，便是法律规定的“卫生防护距离”。所谓“卫生防护距离”，是指产生有害因素的部门（车间或工段）边界至居住区边界的最小距离。刘雨初步统计了一下，在500米到300米的“卫生防护距离”内，居民约有790户，300米范围内居民约有384户。刘雨依稀记得，2009年，工厂新的生产线工作之前，确实有几十户人家搬走了，其中几户属于常年没人住的人家。2011年11月，黑龙江省环保厅对水泥厂进行环保验收，并最终出具了一份《环保验收意见》。
经过商议，大家一致要求水泥厂尽快将500米“卫生防护距离”内的居民搬迁至安全区域，解决大家的住房问题。每个人都在请愿书上按了手印。可水泥厂给出的答复却是“居民搬迁数量大，需从长计议，慢慢规划”。这一等就是一年多，问题没有得到丝毫解决，刘雨他们只能向黑龙江省环保厅继续举报。
2014年10月，黑龙江省环保厅调查后，要求水泥厂停产整顿，同时组织制定搬迁安置补偿方案。黑龙江省环保厅还约谈了阿城区政府和小岭街道办事处分管领导，并向阿城区政府发函，建议该区制定切实可行的搬迁安置补偿方案，由水泥厂按照其承诺协议负责出资。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水泥厂不仅没有配合，甚至还采取了“对抗”的态度。对他们来说，上千户居民的搬迁问题不是小事情，牵扯到工厂的方方面面，一旦影响到生产，经济效益如何保障？为了“震慑”住刘雨他们，水泥厂在召开“群议会”的时候，找理由开除了一名老员工。这名员工自1986年入厂后一直兢兢业业，没有任何过错，之所以被开除，有员工私下说，是因为这名员工的哥哥和刘雨一起四处上访举报水泥厂的污染问题。
当晚，这些天曾跟刘雨一起四处奔波的毛大爷找到她，支支吾吾地说：“这段时间我的腿脚疼得厉害，可能没法四处跑了，有什么事我暂时就不去了，等身体好了再说。”刘雨和毛大爷是多年的老朋友，关系一直很好。明白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刘雨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劝他把身体养好。临走前，毛大爷忍不住叮嘱道：“大家都有亲戚朋友在厂里上班，要是工厂出了问题，这些人的工作就没有了。别干了好事，还不讨好。”
毛大爷走后，刘雨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她知道，自己干的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可她必须去干。
在刘雨的不懈努力下，黑龙江省环保厅再次向阿城区政府发函，建议阿城区政府督促水泥厂尽快制定搬迁安置补偿方案，化解与周边居民的紧张关系。虽然黑龙江省环保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函督促，但是并未起到作用，水泥厂甚至一度还恢复了生产。接到居民反映后，黑龙江省环保厅信访办发函给水泥厂，勒令其立即停产，落实卫生防护距离内居民的搬迁工作。2015年6月4日，黑龙江省分管环保的副省长作出批示：“请阿城区政府兑现承诺，抓紧启动搬迁工作。”
和环保部成为“盟友”
省环保厅领导批示了，分管环保的副省长也批示了，可事情依然没有任何进展。2015年7月，刘雨及其他7位住在水泥厂周边的居民向环保部申请行政复议，请求撤销黑龙江省环保厅的《环保验收意见》。因为只有撤销这份《环保验收意见》，水泥厂才会主动把周边居民的问题解决好，否则无法继续生产。刘雨他们希望通过这种办法，给水泥厂一些压力，尽快把搬迁问题落到实处。很快，环保部受理了刘雨等人的行政复议申请。
2015年11月，环保部作出环法［2015］86号行政复议决定书，撤销了黑龙江省环保厅对水泥厂做出的《环保验收意见》，并下达了“第三人参加行政复议通知书”。
对此，水泥厂却不服，将环保部起诉至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指其行政复议决定违反法律规定，缺乏事实依据，请求法院予以撤销，要求维持黑龙江省环境保护厅此前作出的《环保验收意见》。同时辩称，黑龙江省环保厅出具《环保验收意见》的时间是2011年11月11日。根据《行政复议法》的规定，行政复议申请人提起行政复议的期限应当是自2011年11月11日起的60日内。行政复议申请人提起行政复议的时间是2015年7月31日，远远超过了法律规定的60日，所以环保部依据行政复议申请人的复议申请做出的决定违法。
综合事实，环保部坚持认为，根据规定，水泥厂的改造项目需按照黑龙江省环保厅环评批复中的要求，对500米卫生防护距离内的居民搬迁安置，才能获得竣工环保验收。而直到2015年10月现场勘验时，刘雨等7位居民代表仍居住在500米卫生防护距离内，房屋尚未搬迁。所以，他们撤销这份《环保验收意见》没有过错。环保部有关工作人员还给刘雨打来电话说：“对于侵害老百姓生命安全的污染企业，我们一定不会视而不见。我们支持你到底，也会陪你走下去。”
2016年5月13日，水泥厂诉环保部一案在北京市第一中院第三审判区开庭。6月中旬，水泥厂最终认同了环保部撤销黑龙江省下达的那份《环保验收意见》，同意撤诉，并且愿意停产整改。
2016年8月18日，刘雨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水泥厂已经重新开始启动搬迁工作，并派出工作人员开始进行登记。对方上门后，刘雨问道：“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搬走？”“有望在半年内把该撤离的都撤离，但因为人员众多，需要一定的时间，分批次撤走。”终于有了一个满意的答复，想着以后能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外孙可以逐渐恢复健康，刘雨觉得未来的日子又有了盼头。（文中当事人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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