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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当如张伯苓
 
◎刘诚龙
  有个遥远的新闻,传说是这么开头的:本报讯: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天津市长杜建时,今天出席了……搞没搞错啊?这不是新闻事故吗?没错,是这么开头,校长排名是排在市长前面的——这不是新闻事故,这是新闻故事。
  张伯苓一生事业在教育,先后创办南开中学、南开大学、南开女中、南开小学和重庆南开中学等。南开者,难开也。要办一所学校有多难?单是办学经费,就难倒英雄汉。张公并非豪家,不过出身秀才家庭,家产不丰。1892年,张公从军,入天津北洋水师学堂学习,也曾在北洋水师舰队实习,三年而后,北洋水师在甲午海战里全军覆没。张伯苓最初的理想可能是书生报国吧,可碌碌书蠹不让国家闲养便是万岁,报甚国?张伯苓便投笔从戎,当上海军,没想到也是一腔热血付东流;张公理想又一转,以教育报国:“要在现代世界中求生存,必须有强健地国民。欲培养健全地国民,必须创办新式学校,造就一代新人,我乃决定献身于教育救国事业。”
  办学艰难,张伯苓解难法子,便是走武训路子,今日乞东家,明日丐西家,以自家面子来换银子。面子箩筐大,银子袋子小,阁下试一试去向人讨钱,会是甚感觉?不用太多给你难堪,单投来一双白眼,就让你宁死不再想屈膝。讨来的钱,是为学校,不是兜自己袋里,哪个愿以自家尊严来兑纸钱?张伯苓却愿意,他是民国著名的“化缘和尚”。
  张伯苓化缘,化缘数百万,他提成不?一分也没提,皆用到教育上了。员工工资一涨再涨,最高月工资升至300元,张伯苓呢?他原地踏步,工资一直在100元。其时南开算民办大学,学校应是张校长的。民营老板收入比打工者低的,你见过吗?低那么多,你见过吗?
  他操心几所学校,却只在一所学校领福利待遇,多劳不多占。这位新闻报道排名在市长前面的大学校长,还一直粗布陋裳,出门从不坐车,甩脚甩手,笃笃悠悠走过来,门卫拦住:你什么人?校长?啪,立正:张校长好,您的车呢?您的车号是多少?张伯苓笑了笑:“11号”。而其他中学校长的车牌都是88888。
  “教书不能发财,办教育不能发财”,办教育本是苦差事,办成苦差事,这就对了,教育若都办成了一种享受,那这个世界就太疯狂了。教育不一定要清贫,但一定要清高。清贫不一定是教育者的体验,清高一定当是教育者的体面。碌碌之士,营营之徒,想发大财的,可以有很多路子可走,就是从事教育这路子不能走。
  张伯苓办教育没从中捞一把,也没想到要从中消受一番。他每出差,都是坐最低档的车,什么一等座,什么头等舱,什么软卧席,他都不知这些玩意儿是什么。每次出差外地,他都带着一盒臭虫药走,他吃的是“便民饭店”(是店吗?),住的是“朝晖旅社”(名称是蛮好),他睡的是“湿梦席子”,与臭虫为伍,与跳蚤酣眠。民国公子张学良曾慕名到天津来找张校长,先是在别墅区转悠,后在豪华小区寻觅,数尽千厦皆不是,最后在陋巷之一间平房里,找到这位名闻遐迩的张校长。如此寒素,如此寒士,张伯苓或与校长身份是不搭界,却入教育家人格的最高境界。
  教师要言教,尤要身教,以身教为要。据说有回,张伯苓给学生上修身课,见到一位学生牙齿焦黄,手指熏得墨黑,张伯苓忍不住相教:“你看,把手指熏得那么黑。吸烟对青年人身体有害,你应该戒掉它。”张伯苓教谕学生不吸烟,但他自己也是吸烟啊。学生便当场顶嘴:“您不是也吸烟吗?怎么说我呢?”张校长瞬间很是难堪,但他跟学生打了一赌:“我保证不再抽,你也不抽,行不?”张伯苓从此把烟给戒了。
  不抽烟可道,而更可道的,还是要回到张伯苓办学的清贫上来,这是金钱社会最稀缺的品质。张伯苓退休后,仅有的一份工资也没了,晚年完全靠3个儿子赡养。去世时房无一间,地无一亩,亦无存款,口袋中仅有6元7角钱。
  (摘自2016年第2期《文化大观》)
栏目责编:薛兰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