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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的力量
 
◎凯特•格拉海姆
  当我在手机上看到未接的电话时,心里不禁一沉。我答应下午两点和主管教练通电话,还把这件事记在了日程表上,但是我失约了。
  做出承诺然后履行承诺,这话说起来简单,实行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我们都愿意相信承诺是我们与他人之间的感情纽带,然而在时刻变化的现代生活中,那些承诺正在变得弱不禁风。我们生怕自己落后于时代,于是乐此不疲地“应邀”参加脸谱网里的生日派对,或者对于下班小酌的邀请回复一封开心的电子邮件:“我一会儿就到!”我们承诺过帮家里的兄弟姐妹搬家或者照看孩子,但是能不能履行诺言则是另一回事。
  言而无信
  我最近做了一次深刻反省,检讨自己不守信用的行为,结果认识到,我一直自诩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其实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失约了两次约好的聚会,其中一次竟然没有通知邀请我的女主人,我想好了一大堆要给家里人做的事情,也都没能做到。好在这些只是我的计划,不是说出去的承诺,所以没有伤了家人的心。
  现在人们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言而无信会从根本上毁坏我们的人际关系。听起来是不是耸人听闻?但是事实也许就是这样。35岁的雷切尔女士对我说:“我有一个好朋友,每次她总是第一个说要和我们一起吃饭或者帮我们带一会儿孩子,可是到时候她总是最后一个到。要和她较真,显得我们小题大做,但是她的做法让我们有些反感,也确实损害了我们和她的友谊,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百分之百地信任她了。”
  对于雷切尔的经历,非赢利社会活动组织“说到做到”创办人亚利克斯·希恩不会感到奇怪。他相信恪守诺言对于我们自身的生活、以至对于更广范围的生存环境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希恩的父亲一生都是讲信用的人,受晚年时期的父亲的启发,希恩发明了一种“承诺卡”,在父亲的葬礼那天把这些卡片发给了参加葬礼的人们。“每张卡片的一角都印着‘说到做到’这句话,人们许下承诺时,把承诺写在这张卡片上,然后把卡片交给对方,如果履行了承诺,对方就把卡片交还回来。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人朝我要这些卡片,我就会送给他们,免费。”他说。
  仅仅18个月之后,希恩就给82个国家的人送出了25万张承诺卡,其中大部分是25~54岁的女士。随之,一个个许下诺言然后履行诺言的故事反馈给了希恩,故事里讲的都是很小的承诺,但是产生的结果让人欣喜。“如今,‘一诺千金’这句话好像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我这样做就是想让人们重新认识它的价值。”希恩说。
  许愿的艺术
  希恩的想法吸引了我,我想亲身体验一下承诺卡的魅力,把对丈夫的承诺写在了上面,然后把承诺卡递到了丈夫手里。希恩说,承诺卡之所以能奏效,第一个原因是你亲手把承诺写了下来。看到自己的承诺不是简单地出现在屏幕上,而是白纸黑字地写在了纸上,这有一种震撼心灵的感觉。看着自己写好的承诺卡,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从没如此正式地向别人做出过承诺,也体会到它确实让履行承诺变成了一件要紧事。无怪乎心理学研究发现,手写文字有助于增强人的认知力。正如希恩所说,一次履行诺言,你就会时常提醒自己:我是个言而有信之人。
  第二个原因是把写好的承诺卡递给一个人,这是一种更大的激励,而且我确实从中体会到了责任感。不久之后的一天,我从丈夫手里接过了他归还的承诺卡,看着他签在上面的“承诺已履行”几个字时,我不禁心花怒放。承诺卡让我和丈夫有了一种超越于简单对话的深层次交流,它给我们互相做出的承诺上了坚实的保险。我把几张承诺卡保存了下来,它们能在以后提醒我是否还有承诺尚未兑现。
  正是这次小而有力的刺激提醒了我去见主管教练艾丽·席勒,我们约定每周进行一次30分钟的电话会议,我在电话里向他做出一些承诺,在下一次交流中讨论我是否履行了承诺。在第一次电话会议中,我提起了自己的几次失信(包括上次没有接她的电话),把错误归咎于人人难免的马虎。艾丽回答,这种事情通常是有更深层原因。“我在工作中要和几百个人打交道,他们每次失信都有具体原因”她说,“我们来讨论一下是什么原因让你失信。”
  起初我对艾丽的话持怀疑态度,我感觉她说的那些人都是在找借口,其实失信的原因就是计划混乱。接下来,我们谈起了我的纳税申报单,我在8个月前就向会计保证过把它填好。我在面对一份财务单据时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心理,一想到看我的银行账户,更是提前多少天就开始忧心忡忡。
  艾丽·席勒说,恐惧心理正是我的问题所在。“现在你找到了失信的更深层原因,是克服它还是放任自流,就看你的选择了。”她对我说。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反复思考着主管教练的话。约好的聚会突然就离我那么遥远,以至于忘记了参加?参加聚会的都是我的记者同行,我担心自己在他们面前会有一种相形见绌的感觉。每一次失信于人都是一个信号,只是我不敢细想它带给我的启示。从此以后,即使认识到了自己的恐惧心理,我也坚决按计划行事,这样做带给了我极大的满足感,也让我为真正地认识了自己而感到欣慰。
  有错就承认
  我很想研究一下这种改变对于自己的心理影响,于是请教了对于“承诺”有着深厚兴趣的临床心理学家斯坦利·泰特尔鲍姆。他让我不但要关注承诺的质量,也要关注承诺的数量。很多人向别人承诺是为了迎合别人,比如,他发现有些女士为了让对方高兴,于是轻易做出承诺。他的话说中了我的要害:我就是这样,当我向某个人做出承诺时,不管以后自己是否守信,起码当时会让对方开心,我就会立刻得意洋洋,陶醉于别人的欣赏之中。
  社会心理学家、《另眼看世界》一书作者海蒂·格兰特·哈沃森博士对此另有见解,她说:“我们做出承诺时经常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重要性,向别人做出承诺是我们如何欣赏自己的外在表现。如果我们希望别人视自己为好朋友、好亲戚、好孩子,在适当的时刻做出承诺,有助于我们看起来、感觉起来确实是与人为善的人。对方的认可增强了我们的人格完美性。”
  以色列海法大学哲学教授艾伦·本·兹夫喜欢引用德裔美国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的一句话:“承诺是人们安排未来、以自己的能力让未来变得可预测、可信赖的一种方式。”我在不久前从伦敦搬到了华盛顿,感觉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于是我用制订计划的办法构建了一种生活结构。我做出每一个承诺时都是信誓旦旦,有一种“一言出口、驷马难追”的气势,直至意识到自己无法将承诺全部兑现,也就泄了气。艾伦说:“以做出承诺的方式应对生活的不确定性,这样做无可厚非。人生在世需要考虑并且计划未来要做的事情,向他人表述自己的计划也是理所当然。”但我们要明白,我们的承诺更多是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并不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我决定少上社交网站。在社交网站,人们的各种所谓美好追求几乎都是掩盖失意现实的遮羞布。我经常想起泰特尔鲍姆的话,他说,即时交流工具正在推动人们做出过多承诺。他告诉我:“相比过去而言,如今这个时代你想不做承诺都难,特别是当你感觉到别人在期盼、等待、需要或要求你许下一个诺言的时候。”
  在网络上的时间越多,我就越是不得不对别人的期待做出回应。所以,当别人在电脑或电话上邀请我做这做那,我不再立马回复他们,而是暂时置之不理,直到有时间考虑是否答应他们。我甚至开始说“不”了,这没让我产生负罪感,反而是有了一种个人控制感。最大的收获是,现在当我答应别人一件事情并且履行了诺言时,我就会感觉到极大的自信。希恩说:“这是一个人人都会有的感觉,我们生活在一个非常物质化的社会,面对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无法掌控的。但是做一个有主见、有品格的人,这一点谁都能做到。每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你的主见和品格,你都是在为自己打造金钱买不到的美名。”
  不轻易承诺,承诺必兑现,这样做不但解脱了我自己,也解脱了他人。一个月之后,我和别人之间的友谊和感情都比以前加深了,偶尔再次不小心失信于人的时候,我就及时反思是什么恐惧心理在拖我后腿。我不再把承诺看作是一个简单的合同:它不仅是我的一个做事计划,也是我的希望和意向的一个标志。每一个承诺都在教会我了解自己——这才是承诺的真正力量。
  (摘自2016年第10期《海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