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巨额借贷背后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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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 |
上海一家公司的董事长许森上街时被一辆车撞伤。孰料几个月后，肇事司机陈东诚将他告上法庭，说他借了自己600万元逾期不还，请求法院判决其归还本息。许森大呼冤枉，声称两人因车祸才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对方怎么会借600万元巨款给自己呢？可许森的妻子陈晓蕙却坚称丈夫借了陈东诚的钱，而且自己是见证人。一个肇事司机会借给素不相识的人600万元巨款吗？许森的妻子是帮理不帮亲，还是事情本身另有隐情？
2016年8月，随着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发出的一纸罚款裁定书，幕后隐情浮出水面……
董事长的郁闷：我咋向肇事司机借了600万元？
2014年5月23日下午，58岁的许森在上海普陀区一家商场门口的人行道上，被一辆拐上人行道的汽车撞倒，造成多处软组织挫伤，另外，他左腕佩戴的一块价值10多万元的名表被摔坏。肇事司机陈东诚一脸歉意地下车将他扶起来，并报警和报保险公司。交警赶到，判定陈东诚负全责。随后，陈东诚和120医生一道将许森送到医院治疗。
许森是上海一家公司的董事长，为人和蔼、热情。陈东诚比许森小20岁，家住闵行区，目前经营着一家小公司。许森的妻子陈晓蕙得知消息后忙赶到医院。
许森比妻子大18岁，恋爱时情深意浓，谁知婚后不久就产生了矛盾。陈晓蕙埋怨丈夫眼里只有生意，对她漠不关心；许森觉得自己很辛苦，妻子不但不体恤，还一味求关爱，也气不打一处来。
早在4年前陈晓蕙就向法院起诉，要求判决离婚。见妻子要离婚，许森受到了震动，忏悔说一定会好好珍惜两人的婚姻。在他的挽留下，陈晓蕙主动撤诉。可两人和好不到一年，陈晓蕙再次起诉离婚。不过，这次法院驳回了她的离婚诉求。此后，虽然两人的婚姻关系尚在，但是感情已经冷淡，而且处于常年分居状态。
这次，许森因为车祸受伤，陈晓蕙得知消息后，还是过来探望，由此跟肇事司机陈东诚认识了，双方交流时没有冲突，都同意按理赔流程办。
尽管陈晓蕙来探望了丈夫，可夫妻感情并没有什么改善。在住院期间，许森看着别的病友有爱人照顾，场面温馨，而自己年近花甲，每天还在为婚姻烦恼。心灰意冷之下，出院后的他向陈晓蕙提出离婚。
两人是半路夫妻，婚后夫妻共同财产如何计算、分割是个难题。由于财产分割难以谈妥，再加上陈晓蕙的想法有了变化，不再同意离婚，故两人无法达成协议。
2015年1月，许森向法院起诉要求离婚。陈晓蕙一面聘请律师应诉，一面寻求庭外解决之道。4月的一天，陈晓蕙来到许森的办公室，声称掌握其犯罪证据，许森置之不理。于是，陈晓蕙向警方举报许森的公司涉嫌贩毒，警方随即赶到公司进行调查。
许森既要接受警方的调查，又担心离婚诉讼影响调查过程，遂向法院撤诉。警方经过调查，还了许森清白。经过这一遭，两人的离婚风波暂时平息……
那段时间，许森频频跟保险公司和肇事司机陈东诚接触，协商赔偿事宜。陈东诚要求他提供治疗医药费的单据和发票，对造成的误工、精神损失等提供各种有效证据，并就具体数额进行协商。
可是，让许森震惊的是，自己还没有到法院起诉陈东诚，2015年6月中旬，陈东诚却抢先将他告上了法庭，理由竟然是许森借了他600万元逾期不还，请求法院判令被告许森归还本息并承担诉讼费用。
接到法院传票，许森既好气又好笑，完全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找陈东诚借过钱啊？他欠我的车祸医疗费和赔偿费都还没有给我呢。一个肇事司机，此前素不相识，是对头而不是朋友，我怎么可能找他借钱？他又怎么可能借钱给我呢？”他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然而，传票是严肃的，许森不得不聘请律师准备应诉……
600万元借款疑云：妻子与肇事司机结盟
开庭后，原告陈东诚以陈晓蕙系被告人许森的妻子、理应共同承担债务为由，将其追加为被告。
在法庭上，原告陈东诚说，他跟许森因车祸认识后，得知对方做生意急需资金周转、愿意以支付万分之六的日息借款600万元，期限为30天；逾期不还需支付每天1‰的利息。他虽然跟许森不熟，但经过调查，发现对方经济实力较强，信誉良好，因此主动借款给许森。双方于2015年2月26日签订了借款合同，许森提供了其妻陈晓蕙的银行账户。2月27日上午11时16分，他通过自己的账户向被告陈晓蕙的账户汇入275万元，陈晓蕙于11时33分将钱取走；下午13时28分，他又向该账户汇入281万元，被对方于14时34分取走；第二天上午9时9分，他再次向该账户汇入44万元，被对方于当天上午11时许取走。
为了证实以上陈述，原告陈东诚向法院递交了有许森签名的借款合同原件、原告陈东诚本人银行账户的转账记录、其资金合法来源的相关证据和被告陈晓蕙的账户支取记录。见对方拿出这么多证据，一头雾水的许森仍然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清醒过来后，他坚持一条，没借就是没借，这一切都是假的……
原告陈晓蕙没有出庭应诉，但是在开庭前的法官调查中，做出了完全有利于原告的证词——
陈晓蕙说，双方签订合同时她不在场，但是后来许森找到她，说他向陈东诚借款，但他的账户因债务被冻结，找她要银行账号收款。她就同意了。2015年2月27日上午，许森和陈晓蕙开车去银行支取现金，当时是用拉杆箱装钱的。到银行营业部后，许森说不好停车，要留在车里以防交警抄牌，让她独自去取钱。她在柜台将钱取出后装入拉杆箱，出来交给许森，许森将箱子放入后备箱内驾车离开；当日下午和第二天上午，她和许森又两次来过银行，都是由她取钱交给许森，至于这些钱他如何处置，她不知道。
得知妻子的陈述内容，许森情绪激动地说：“她在撒谎，我们正在闹离婚，她想陷害我……”
许森的代理人提出，原告向法庭递交的借款合同，被告从未签署。被告许森提出，这份合同是伪造的，要求进行司法鉴定。法庭委托上海市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司法鉴定中心，对合同文本进行司法鉴定。法庭当即休庭，择日开庭……
休庭期间，许森一面等待司法鉴定结果，一面去陈晓蕙所述的银行门口查找路况监控信息，想找到他不在场的证据。遗憾的是，临近营业部附近的路口并没有监控摄像头。通过监控摄像自证清白一事落空……
法庭查清借条真相：恶意诉讼害人害己
9月初，司法鉴定中心做出鉴定结论：这份合同是利用许森的真实签名伪造的。对这个鉴定结论，原告陈东诚没有提出异议，被法庭所采纳。
这时，原告改口，声称这份合同是由被告许森签字后提供给原告的，不能排除被告为了赖账而故意裁剪合同设下陷阱的可能性。原告将合同造假的皮球踢给了被告，堪称“妙招”。
因此，再次开庭后，双方围绕借贷合乎双方意愿的真实性和款项交付的真实性展开辩论。
被告代理人指出，被告人用陈晓蕙的账户收款一事不可思议。借贷发生时，两被告正在闹离婚，关系很僵，许森找原告借贷，怎么可能会使用陈晓蕙的银行账户？原告辩称，他跟陈晓蕙不熟，不知他们当时在闹离婚，因此 ，对于被告许森指定用妻子的银行账户收款，他丝毫没有怀疑是圈套。
见原告这样辩解，被告代理人毫不客气地指出，原告陈东诚不仅跟被告人陈晓蕙熟悉，而且关系密切，就连陈晓蕙当时跟许森打离婚官司找的代理律师也是陈东诚介绍的，如今这个代理律师就坐在对面担当原告的代理人。可不管他在法律意义上是帮她还是告她，对付的目标都是许森。
2015年12月中旬，法官经过几次开庭审理后认为，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被告许森向原告借贷600万元的事实。至于原告向被告人陈晓蕙的账户汇入600万元之事实，原告陈东诚可另觅法律途径予以解决。最后，法院判决原告陈东诚败诉。
原告陈东诚不服判决，上诉到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在等待二审开庭期间，许森多次联系妻子陈晓蕙，希望她能跟自己讲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可陈晓蕙一口咬定许森确实借了陈东诚的钱，两人的沟通陷入僵局。就这样，夫妻俩互撕，同样作为被告人的陈晓蕙则坚决站在原告人陈东诚一边。
此时，许森意识到妻子跟陈东诚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他不想弄清真相——既然夫妻感情已经走到尽头，他希望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2016年3月，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受理该上诉案。二审开庭后，上诉人陈东诚向法庭递交了新的证据，是一张有被上诉人签名的收条，这份落款日期为“2.28”的收条标明被上诉人收到了上诉人600万元借款。为何一审时陈东诚没有拿出来呢？他解释说，当时没有找到这张收条，现在找到了。
许森则指出，这张收条是伪造的，要求做司法鉴定，并再次垫付了31600元鉴定费。
2016年7月底，上海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司法鉴定中心做出鉴定结论：收条上的“许森”签名系伪造。双方对鉴定结果均无异议。上诉人陈东诚只是强调这张收条是许森交给他的。
二审法院经过审理，作出终审判决：1.驳回上诉，维持原判；2.两审案件受理费和鉴定费共计46063元，均由上诉人陈东诚承担。
本案并未到此为止。二审法院认为，陈东诚和陈晓蕙采取虚构诉讼主体、捏造案件事实、提供虚假证据、进行虚假陈述等方式提起民事诉讼，意图促使法院作出错误判决或裁定，属虚假诉讼行为，不仅侵犯了对方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也浪费了有限的司法资源，扰乱了正常的司法秩序，必须予以制裁。
2016年8月20日，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陈东诚处以10万元人民币罚款，对陈晓蕙处以5万元罚款。目前，该案执行完毕。至此，这桩妻子与肇事司机结盟炮制的虚假诉讼案终于尘埃落定。许森则在考虑自己的婚姻何去何从……
针对该案，中国人民大学法学硕士、资深律师刘宜文认为，陈晓蕙在婚姻承续期内，伙同他人编造借款事实，试图从丈夫手里讹诈巨款的行为，不仅要接受法律的惩罚，还会给日后的离婚诉讼埋下定时炸弹。根据我国婚姻法第四十七条规定：离婚时，“分割夫妻共同财产时，对隐藏、转移、变卖、毁损夫妻共同财产或伪造债务的一方，可以少分或不分。离婚后，另一方发现有上述行为的，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再次分割夫妻共同财产。”如果两人日后仍将闹离婚，许森可以陈晓蕙串通他人伪造债务企图侵占己方财产为由，要求在分割夫妻共同财产时少分或不分。其实，缘聚缘散，婚姻破裂了，完全没有必要将事情做绝。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本着公平和相互体谅的原则，协商分割财产，再见亦是朋友，不是比互相算计、互相伤害美好得多吗？但愿人们引以为戒。（因涉及隐私，文中除律师外均为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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