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一生尽苍凉 - 《公民与法治》 2014年第11期 (总第17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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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一生尽苍凉

◎ 芳草无言

　　在中国有名号可考的200余位帝王中，像光绪那样处帝王至尊而又寄人篱下、受尽屈辱和不得善终的可谓绝无仅有。光绪帝不是像历史上的某些皇帝那样视国家为儿戏，或死于贪色、或死于弄权，或死于迂腐，他是一个头脑比较清醒且有抱负，很想有所作为而不得有所作为的皇帝。他空有一个大清皇帝的名号，但却“丫环拿钥匙，当家不作主”，就是在他“亲政”的十年中，也是处处受制于人，没有任何自主而言。他的这种处境正如他对清宫女官德龄所说的：“我没有机会把我的意思宣布于外，或有所作为，所以外间都不大知道我。我不过是替人做样子的……我有意振兴中国，但你知道我不能做主，我不能如我的志。”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的痛楚，又是怎样的一种茫然和无奈。
　　公元1875年1月12日晚，咸丰和慈禧唯一的儿子，年仅19岁的同治帝，因寻花问柳，染上梅毒在紫禁城养心殿的西暖阁撒手人寰，在慈禧的极力坚持下，慈禧妹妹年仅4岁的儿子载湉继皇帝位，成为大清王朝入关以来的第9位皇帝，即光绪皇帝。对于光绪的即位，史书记载还曾发生过一场风波，御史吴可读事先吞服了生鸦片，然后去见慈禧。他头也不磕，大声说：“你知道载湉不是嫡派的继位人，所以选择他，只不过因为她是你妹妹的儿子，使你可以继续听政，掌握大权。臣下都反对你这样做。先皇（同治）的同父异母兄弟溥伦亲王应该是皇位的继承人！今天我斗胆讲了这些话，你一定会用酷刑折磨我。可是我已经吞下了生鸦片，马上就要死了。我临死之前，一定要让你明白，你选择载湉继承先皇，实在为天下人所共恨。”说完他就跑到同治墓地倒地死去。然而，吴可读的“尸谏”并没有改变慈禧的初衷，仍然立了载湉为帝，并于第二年改年号为“光绪”。
　　光绪入宫为帝，喜否！忧否！喜的是，大清有了光绪这位皇帝；忧的是，这位4岁的小孩从一入宫就失去了所有的爱和儿童所应有的快乐，开始了他悲剧性的34年的帝王生活。
　　光绪的一生都是不幸的。他贵为皇帝，却要“感谢”慈禧；他悲剧性的一生，也要“感谢”慈禧。所谓“成也慈禧，败也慈禧，生也慈禧，死也慈禧”是也。那么，光绪悲剧性的一生，都不幸在哪些方面呢？我归纳为三个方面：
　　一，是一个没有亲情的人。人一旦成了帝王，进了深宫大院，不论是孩子还是成人，父母都不是可以随便看的。有句成语叫做“生离死别”，用到这上面是再贴切不过了。光绪帝即位后，慈安、慈禧两宫太后便成了她的母亲。他的生父醇亲王奕譞（宣），生母，慈禧的妹妹叶赫那拉氏断无进宫去摆父母架子的可能，而且就连去宫中和儿子见一面，都为清朝的祖宗家法所不容。光绪4岁进宫一方面见不到亲爹亲娘，体会不到父爱母爱。另一方面，慈安、慈禧虽以“母子”相称，但又没有“母子”之实。慈禧坚持立4岁的载湉为帝，不是因为她没了儿子想要他做儿子，而是一开始就想把他抓在手里，当做争夺权力的利器，作为显示威严的权杖，更多的情况下，则当作她御案上不可或缺的摆设，或者任意玩弄的木偶。这就决定了在偌大的紫禁城内，光绪是孤独的，寂寞的。加之深宫之内繁琐的宫廷礼仪，让慈禧滥施淫威，百般挑剔，万般训斥，致使这位不幸的皇帝童年就没了欢乐，没了童趣，以及长期的心理压抑，无处倾吐，造成了身体积弱，留下了难以治愈的病根。
对于光绪在宫廷中的处境，晚清重臣恽毓鼎在其《崇陵传信录》中说：“缅维先帝御宇，不为不久，幼而提携，长而禁制，终于损其天命。无母子之亲，无夫妇昆季（兄弟）之爱，无臣下侍从宴游暇豫之乐。平世齐民之福，且又胜于一人之尊者。”比较形象地说明了光绪帝自幼在慈禧的淫威下，缺乏亲情，缺乏照料，以致体弱多病的事实。
　　二，是一个缺乏爱情的人。光绪16岁那年，迎来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依照清朝祖制，皇帝年满16岁就要亲政，亲政就要婚配。是让光绪自己挑一个看上的人呢？还是给他选一个好呢？在这个问题上，慈禧动了脑筋，想来想去想明白的是：决不能让他自己选，我要给他选。只有我选，才能控制他。出于此种考虑，慈禧不经光绪同意，就给他选了自己弟弟桂祥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侄女隆裕给他作皇后。对于隆裕，因她常在宫中走，光绪早就认识她，也早就讨厌她。史籍记载，隆裕奇丑，马脸高额，瘦弱驼背，突眼露齿。光绪听到慈禧让这样一个人给他当皇后，平常在慈禧面前从不敢大声说话的他喊了出来：“太后的旨意儿当遵命，但是，我没有办法使自己喜欢她！”光绪哪里知道，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自己考虑的和慈禧考虑的是不一样的。自己考虑的是感情，而慈禧考虑的则是政治。光绪十五年（1889）年，慈禧还是不顾光绪的感受，为光绪举行了大婚典礼。光绪忍受着屈辱和隆裕成了婚，但从结婚的第一天起，光绪就没有把她看成自己的妻子。因为此，慈禧、隆裕也恨了光绪一辈子。
光绪不喜欢隆裕，但喜欢两个妃子瑾妃和珍妃。瑾妃、珍妃是亲姐俩，瑾妃相貌一般，而珍妃则相貌秀美端正，且性格开朗、活泼聪慧。珍妃的入宫像一块石子投入一潭死水，激起了光绪对生活的无限憧憬。大婚后的数年间，光绪与珍妃一同度过了他一生中最愉快的一段时光。但光绪和珍妃的相爱注定要使他们付出代价。光绪十八年（1892）仲夏之时，一天，光绪与隆裕因小事争吵，隆裕又跑到慈禧那里哭诉。慈禧大怒，对身边的人说：“皇上是我所立，实乃忘恩之举，隆裕是我的亲侄女，辱骂皇后就是对我最大的不敬，实在难以忍受。”慈禧说这话时，自然种下了对光绪仇恨的种子。1898年，因戊戌变法的失败，机会来了。变法失败后，光绪被幽禁于中南海瀛台，珍妃也被拘禁于紫禁城。1900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挟光绪帝仓皇西逃，临行前，使出了狠命的一击，嘱太监崔玉贵还把染病的珍妃推入井中淹死，珍妃死时年仅25岁。当光绪得到珍妃的死讯后，“悲痛已极，至于战栗”，精神彻底崩溃，致旧病复发，再也无法康复。
　　三，贵为皇帝34年，却“丫环拿钥匙，当家不作主”。光绪继位时，面临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光绪亲政时，慈禧名义上是在颐和园颐养天年，实际上权力仍掌握在她手中。凡政事不论大小，都需要请她裁决。她一方面想方设法限制光绪帝的权力，一方面利用隆裕皇后及其亲信监视光绪的行踪。长此以往，光绪虽为皇帝，实则和傀儡无别。
　　光绪帝亲政后面临的第一件大事是中日甲午海战，结果腐败的清政府战败。换来的是一纸《马关条约》和割地赔款。这让光绪帝遭受了重大打击。甲午战争的失败，坚定了光绪帝进行政治改革，进而富国强兵的决心。在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影响下，也在珍妃积极劝说下，光绪帝于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1898.6.11），颁布了《明定国是诏》，宣布变法，力推博采西学，推行新政。从变法开始到变法失败的百余日，他先后发布了一系列有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诏令。这引起以慈禧为首的保守派的仇恨。慈禧和守旧派大臣荣禄密谋，在慈禧和光绪去天津检阅新军时，实行政变，废黜光绪。光绪得知后，秘密向维新派扬锐下发密谕：“朕惟时局艰难，非变法不足以救中国，非去守旧衰谬之大臣，而用通达英勇之士，不能变法。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朕屡次进谏，太后更怒。今朕位不保，汝康有为、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弟等，可妥速密筹，设法相救。朕十分焦灼，不胜期望之至。特喻。”但杨锐胆小，未敢将谕传于他人。光绪无奈，于八月初一、初二两次召见袁世凯，让他专办练兵事宜，并赐其为侍郎衔。他总以为袁会效忠皇帝。同时，光绪于八月二日又下密谕给林旭，让其转告康有为速离京。林旭将两道密谕同时转给康有为、谭嗣同等人，这几人十分感动，决定由谭嗣同出面请袁世凯马上举兵，先杀掉荣禄，然后包围颐和园。袁表面答应，八月五日回天津，八月六日即向荣禄告密。慈禧在颐和园得到荣禄密报后，马上返回紫禁城。光绪料到事情败露，将大祸临头，急忙派人送信要康有为等人赶快逃命，康有为、梁启超逃往国外，谭嗣同等六人被杀；他自己也被慈禧带到议政堂，被迫写了退位诏书，将政权全部交给了慈禧，然后被关进了中南海瀛台。自此，光绪皇帝的政治生涯宣告结束。以后的十年，光绪尽管名义上仍是皇帝，但已没有了任何权力。
　　中南海的瀛台，与水云榭岛、琼华岛分处太液池的三海之中，象征着东海的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岛。瀛台四面环水，只有北端架一板桥，通至岸上。光绪被囚禁此地后，由慈禧的四名亲信监视着。在晓钟夕照里，过着痛苦凄凉的岁月。他或者坐在露台，双手抱膝，愁思哀伤，或者睡在木床上冥思苦想。在太监监视比较松懈时，就偷偷记日记，这样差不多关了两年。之后，慈禧又令人撤去板桥，彻底断了光绪走出瀛台之路。无奈中，光绪写下了“欲飞无羽翼，欲渡无舟楫”的诗句。据野史记载，有一年冬天，光绪带了小太监踏冰离开瀛台去看珍妃，慈禧发现后，令立即凿冰，以防光绪离开，见此，光绪帝仰天长叹：真不如汉献帝也。因此病情更加严重。
　　光绪在位除了甲午海战、戊戌变法外，第三件大事就是八国联军侵华。公元1900年，八国联军兵临北京前，光绪像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病人一样被慈禧太后带着逃往西安，公元1902年又被带回北京，重新被囚禁于瀛台。
1908年10月，光绪病倒了，慈禧也病了，这两位本有亲情但又视为仇寇的人躺在床上各有各的打算。病中的光绪在日记中无限感慨地写道：“我现在病得很重，但我心里觉得老佛爷（指慈禧）一定会死在我之前。如果这样，我要下令斩杀袁世凯和李莲英。”而慈禧考虑的则是，我倘如死了，光绪会不会翻案。他当了34年的挂名皇帝，会不会报复我。如果说当时慈禧尚未决定除掉光绪的话，而光绪日记的泄露则促使她下定了决心。公元1908年10月21日，光绪的不幸来临了。李莲英把获得的光绪的如上日记的内容报告了慈禧，慈禧听后恨恨地说：“我不能死在他之前！”当天就命令光绪的饮食、医药统统由李莲英负责。这天的下午，光绪病势突然转危，鼻翼翕动，腹部隆起，不久死去，享年38岁。光绪怀着一生的委屈和无限的惆怅死了。对于他的死，当时就有人认为是李莲英受慈禧指使下毒毒死的。当时就有“慈禧死，光绪必先死”之说。近年来，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光绪死因课题组”通过对光绪帝尸骨及死时穿的衣服进行科学化验证明：光绪的尸骨及葬衣至今仍含有超浓度的砒霜。中国人民大学的研究还原了历史的真相：光绪是被慈禧毒死的。
　　光绪从4岁进宫到38岁死去，一直都生活在慈禧的淫威下。在慈禧面前，他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直被慈禧教训着、管束着。这对一个想有所作为的皇帝来说是痛苦的。光绪帝的不幸既是他本人的不幸，又是一种制度的不幸。只要是专制制度存在，就难免弱肉强食。专制所侵害的，不仅是平民百姓，也包括皇权。中国历史上皇权内部屡屡相互残杀，致宫门喋血不绝于史，实际上都是专制惹的祸。在专权面前，没有什么亲情，也没有什么友情。这样说来，只有建立起民主与法治的社会制度，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种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