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真律师告赢高速公司后的冷思考 - 《公民与法治》 2011年第7期 (总第1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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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通行卡，就要交天价？
　　开车上高速，他不慎将高速通行卡掉入了车缝隙中，因为无法取出，只好就近驶离高速公路。然而，就这么一上一下，实际不到1公里的行程，却被告知要缴纳215元的费用。高速人员给出的理由是：无论什么原因，只要没有通行卡，一律按最远程收费。身为律师的车主不满此霸王条款，一纸诉状将高速公路公司告上法庭。2011年3月，此案判决，车主最终胜诉。

较真律师告赢高速公司后的冷思考

◎ 阿　峻

　　车主丢卡后被索高额通行费
　　赵朝阳是河南物华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律师。
　　2010年5月23日下午，赵朝阳驾驶着自己的私家车——一辆克莱斯勒“铂锐”轿车，从平顶山市区前往许昌市襄城县办事。当天下午2时40分左右，他赶到位于河南省叶县洪庄杨乡的许平南高速公路平顶山收费站，从自动取卡机中取出高速通行卡后，准备进入高速公路。然而汽车还没行多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驾驶室内，赵朝阳顺手将通行卡往存物盒里放，谁知道盒子上方有一窄缝儿，那张卡直接进去了，掉到车体内，一时根本取不出来。
　　见此情况，赵朝阳立即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距离收费站前方约50米处，赵朝阳迅速步行返回，向收费站有关人员说明了意想不到的情况。收费站的一位负责人表示，赵朝阳的确是刚进入高速，但根据高速公路方面的规定，如果没有通行卡，就得按最远程收费。而这位负责人所说的最远程收费，就是指按距出口收费站最远的收费站路段里程计收车辆通行费。
　　真是倒霉，这可怎么行！赵朝阳和收费站工作人员理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无奈之下，大约半个小时后，赵朝阳又从该站的出站口驶出收费站。在出站口，他被工作人员按最远程收取了185元的过路费和30元的通行卡工本费。
　　赵朝阳觉得非常冤枉，收费站工作人员明明知道当时他刚上高速公路，为何还要按最远程收费？无论是什么原因，通行卡是在自己手中丢失的，所以掏办卡工本费无话可说，但让他按最远路程缴费，实在接受不了，这种做法绝对侵犯了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可以说，高速公路方面的“有关规定”就是典型的霸王条款！
　　在赵朝阳提供的当时平顶山站开具的发票中，显示起点是“最远站”，终点是平顶山站，收费185元。据了解，从事发的收费站上高速后，直接就有岔口能从该收费站下高速，根据估测，赵朝阳在高速公路上走的全部路程不超过1公里。
　　对于赵朝阳所说的“霸王条款”，许平南高速公司管理处的一位姚姓工作人员向媒体解释说：5月23日下午2点多，一辆没有牌照的轿车从该站自动发卡车道上高速，随后停到紧急停车道，向站上工作人员反映通行卡掉车里取不出来，要求站上出具在此上高速的证明，工作人员拒绝了这一要求，但表示可以提供工具看能否帮助把卡取出来。20多分钟后，车主直接从该站下了高速。
　　高速公司管理处的一名负责人称，对没有卡的车主，就按照最远程收费，这是公司的规定。每一台通行车辆的收费信息都是联网软件自动生成的，收费员无法修改。高速通行卡背面的持卡须知第二条讲得很清楚：“妥善保管此卡，如有遗失或损坏除照价（成本费30元）赔偿外并按路网最远程收费。”而这张通行卡，是全省统一印制的。
　　那么，赵朝阳的“最远程”指的又是哪里呢？高速公司管理处一名工作人员说，高速公路通常是同省结算，指的是省内路网的最远程，具体到赵朝阳当天的情况，最远程指的应该是“固始东”。
较真律师告赢高速公司
　　丢失通行卡被按全程收费的司机，在全国肯定不在少数，但很少有人会去较真。这次，赵朝阳决定较一下真。“100多块钱不算啥，但要维护和争取我们的合法权益。”赵朝阳说。
　　按照案件的属地管理原则，2010年6月1日，赵朝阳向河南省叶县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河南省许平南高速公路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许平南高速公司）退还多收的过路费185元。叶县人民法院审查后，于当日正式受理了此案。
　　事发后，赵朝阳和他的代理律师宁树锋查阅了河南省有关此事的法规。两人找到的最明确的规定是，2004年8月9日，河南省交通厅和河南省发改委联合下发的《关于强化高速公路通行费征收管理规范联网收费行为的通知》（豫交征［2004］27号）。该通知第三条规定：以逃缴通行费为目的，遗弃和损坏公路通行卡（券）的车辆，除按路网最远端收取公路通行费外，并收取卡（券）制作成本费30元；对人为造成通行卡（券）记录的信息与车辆不符的，或使用伪造通行卡（券）的车辆，除按路网最远端收取通行费外，加收其应缴公路通行费5倍款项。
　　赵朝阳和他的代理律师认为，该条规定说得很明白，“按路网最远端收取公路通行费”的首要限制条件就是“以逃缴通行费为目的”。从当时的情况可以明白看出，赵朝阳根本没有逃费的目的，且收费站能够认定其路程的起点，因此不应该按最远路程收费。
　　赵朝阳说，本案的诉讼标的并不大，但是其社会意义非同一般。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本案也算是一个公益诉讼，希望通过这起诉讼来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从而促使相关企业更加尊重他人的意见和权利，修订、完善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和条款。
　　2010年8月，法院公开审理了此案。
　　法庭上，双方争辩的焦点是“该遵从事实，还是内部规定”。
　　赵朝阳及其律师提出，按照河南省的相关文件规定，“按路网最远程收取公路通行费”的首要限制条件是“以逃缴通行费为目的”，但赵朝阳根本没有逃费的目的。赵朝阳提出，他虽然丢失了通行卡，但收费站出入口都有完备的录像设备，可以调取录像以核实他上高速的地点。
　　庭审中，许平南高速公司一方称，他们不知赵朝阳刚刚驶入收费站，不认可其通行卡丢失一事，也不存在强行收费。赵朝阳应举证自己从何处上高速公路，应出示通行卡，否则只能按最远程收费。
　　在法院审理过程中，许平南高速公司并未向法院提供当时高速公路入车录像画面。
　　2011年3月9日，一审判决出来了：法院支持赵朝阳的诉讼请求，判令许平南高速公司返还多收的180元通行费。
　　法院审理认为，据相关规定，高速公路通行卡丢失的，应由行车人先行依据收费规定按路网最远程缴纳通行费，并赔偿通行卡费用。因此，高速公司收185元通行费和30元通行卡费是恰当的。但法院同时提出，赵朝阳有偿使用许平南高速公司的公路，双方即形成民事法律关系。高速公司通过录像可以核实车辆驶入站的信息，但高速公司拒绝遵循诚实守信原则提供录像。法院最终认为，根据民事诉讼证据规则，可以推定赵朝阳的驶入站应为平顶山站。赵朝阳从该站驶入又驶出，应按高速公路最低收费5元付费。因此，高速公司应退还180元。
　　据了解，因为通行卡丢失、车主告赢高速公路公司的案例，在河南省尚属首例。
　　对于这个判决结果，叶县人民法院的一位负责人称，因为通行卡丢失，车主从该站驶入，又行驶短距离后从该站驶出，应按最低费用5元付费，但高速公司却按照最远程收费，显然有违法律规定。因此，法院最终判令高速公路方面退还多收车主的180元。
　　那么，对于此案的判决，许平南高速公司方面如何看待呢？该公司客运科一位范姓负责人称，高速公路方面收取的费用是有依据的，同样也是合理合法的，我们是企业，针对类似问题有现行的规定，工作中我们按规定执行，可以说没有任何不妥。对于高速公司会不会提起上诉、今后的收费政策会不会有所调整等，该负责人表示自己不知情，也不便多说。
高速公司败诉后的冷思考
　　实际上，在高速上丢失通行卡并非少数人的遭遇，网友总结了几种常见情形：打开车窗通风，通行卡被风吹跑；在服务区下车，通行卡和钱包一起被偷走；放在车内的烟灰缸上，结果掉进烟灰缸与中控台间的缝隙处，不到修理厂取不出来……丢卡的原因五花八门，离奇得让人想都想不到。
　　丢失通行卡，多数人选择自认倒霉，无奈缴纳高额费用，少有像赵朝阳这样为了100多元不惜费时费力叫板的，因为大家都觉得太麻烦，划不来。郑州市某广告公司的王苹有过类似的经历，说自己在服务区加油时，卡丢了，结果原本只需要30元的过路费，变成了160元，虽然很生气，但耗不起时间。一旦打官司，估计最少也要折腾几个月，就算最终赢了官司，也十分不划算。
　　不少车主表示，生活中遭遇着太多的霸王条款，这些行业与企业的霸王条款有共同的猫腻，就是免除了它们本应承担的责任，加重了消费者的责任，排除了消费者的主要权利，是典型的不公平条款。赵朝阳说，其实自己耗时耗力打这场官司，目的并不在于退还的100多元通行费，一是给广大车主提供一个案例，唤起他们的维权意识。再一个就是希望通过此事，让更多类似的霸王条款少一些、再少一些。
　　既然高速公路上丢卡现象时有发生，按“最远程”缴纳费用的霸王条款能否予以修改？实际上，国内有省份在几年前已出台了相对公平的政策。2007年，广东省在全国率先出台了《丢卡或入口信息异常处理机制》。按照该机制规定，司机在高速路丢卡、忘记拿卡或所持卡无法正常识别入口信息的，高速公路经营单位应先根据车牌号码或卡编号查询车辆的入口信息。凡可查询到实际入口信息的，按实际入口计收通行费；不能识别实际入口信息的，按该联网收费区域内可达里程最远入口计收通行费。
　　郑州大学法学博士陈蒙认为，在高速公路高收费政策多年来一直备受质疑的背景下，赵朝阳一案的胜讼具有典型的法制意义。从表面上看，赵朝阳的胜诉是对高速公路经营单位的这种霸王收费条款的胜利，其实这场官司应该让我们思考更多，比如，饱受诟病的高速公路不合理收费问题，为何这么多年来始终得不到解决。比如说，不久前河南农民时建峰兄弟的“天价过路费”案，虽然事后高速公路方面迫于舆论压力，公布了计费方法，并始终坚称自己的收费有依据，但谁都清楚，这看起来合情合理的说辞，实则是霸王收费。
　　陈蒙博士说，多年来此类现象屡有发生，并且全国各地质疑声不断，但高速公路方面依然我行我素、相关部门置若罔闻、车主更是无可奈何。其实，多年来的全国两会上，很多代表委员都曾经与高速公路高收费规定较过劲，2011年也不例外，不过相比较而言，今年的类似意见减少了不少，原因何在？一些代表委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道出了真相：不是因为高速公路经营者在这方面的工作有所改进了，而是多年“岿然不动”的不合理收费让他们感到“气馁”。
　　据了解，全世界已建成14万公里收费公路，10万公里在我国。德国是欧洲少数几个对轿车不收取高速公路养路费的国家之一，至今绝大部分的道路维修保养费用都是由政府从税收中支付。在美国，超过10万公里的高速公路，只有不到1/10的路段收费，在美国高速上开车很少看见收费站，即使偶尔遇到一些，费用也很便宜，美国高速公路维护资金来源基本上是联邦政府的税收。而根据世界银行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披露，中国的高速公路通行费是全世界最高的国家之一，高速公路成为“高价公路”，我国95%的高速公路、65%的一级公路都是收费公路。收费站的设置也不合理，有些间距只有几公里。收费过高，不超载不赚钱，这也是导致超载超限屡禁不止的一个根本原因。因此，在全国两会上，有委员建议应逐步取消普通公路收费，降低高速公路收费标准，在收费期限届满时应该终止收费。
　　还有人大代表在两会上直言，很多高速公路现在已成了地方政府的“提款机”。一些地方政府以“贷款修路，收费还贷”为借口，通过将政府还贷公路转为经营性公路，或是变身上市公司等种种花样，不断拉长收费期限。比如首都机场高速，按照国家审计署2008年颁布的审计公告，这条修建于1993年的高速路，早在2005年底就已收回成本，且累计收费高达原投资近3倍，但目前还在收取，据说收费年限将延期到2030年。我国的相关法律法规严格限定了高速公路还贷年限、收费站设置的密度规定，但一些地方政府和高速公路管理部门、企业却长时间置若罔闻。有人大代表称，对群众深恶痛绝的高速公路超期收费和乱收费问题，有关部门不应是敷衍塞责、拖延了事。
责编：陆京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