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自古多遗恨 - 《公民与法治》 2014年第13期 (总第18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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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自古多遗恨

◎ 易水寒

　　韩信，是汉初著名的军事家，也是中国妇孺皆知的历史人物。他以能征善战之功帮助刘邦夺取了天下，建立了汉朝，也以能征善战之功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历史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
　　一、少年受辱
　　韩信，江苏淮阴人，“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资治通鉴》语）也就是说，韩信家境贫寒，既当不成官，又不能做个小买卖什么的，整天穿着破衣烂衫流浪，讨吃讨喝，典型的一个二流子，人们都讨厌他。
　　韩信无奈，就到城旁的河沟里钓鱼。当时有个漂衣服的老太太见韩信饿得可怜，就把自己带的食物分给他吃，一连数日，天天如此。韩信收到这位好心的漂母的施舍，很是受感动，就说：“承老妈妈如此厚爱，将来我若有出头之日，一定重重报答你的恩情。”漂母听后很生气地说：“大丈夫不能自食其力，靠别人施舍度日，真是没出息。我见你可怜才给你饭吃，岂是希望你报答！”说着提着洗完的衣服就走了。
　　淮阴城里一些纨绔子弟也看不起韩信，经常拿他开涮。一天，韩信在街上闲逛，一个无赖少年挡住了韩信的去路，当众骂他说：“韩信，你腰间总是挂着宝剑，能干什么用？别看你长得人高马大，其实呢，你是个胆小鬼。”韩信没有理他，像是没有听到那无赖的话似的，继续向前走。那无赖见状，更加得意，又挑衅说：“你要是条汉子，就拿剑来刺我，如果不是，就从我的裤裆下钻过去。”说着，便叉开了双腿，韩信打量了他一番，虽然觉得很难看，最终还是忍辱从无赖的胯下钻了过去。在场的人见状都哄然大笑，那无赖也显得神气十足，而韩信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值得提及的是，后来韩信被刘邦封为齐王之时，曾回家一次，找到那位漂母，赠以千金，对那位曾让他受胯下之辱的少年，也拜以中尉。这些都是后话。足以证明韩信在未发迹之前就大智若愚。
　　二、登坛拜将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揭开了武装反抗强秦的序幕。九月，项梁、项羽叔侄也在吴县（今江苏苏州市）起兵反秦。为生活所迫的韩信，带剑投奔了项梁，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后来，项梁在山东定陶战死，韩信又到项羽麾下。在此期间，他曾多次向项羽出谋献策，但都没受到项羽采纳。韩信见项羽刚愎自用，自己的才干得不到发挥，便离开了项羽，投奔了刘邦。开始，刘邦只让他当个治粟都尉（管粮秣的官），也未重用他。韩信看到英雄无用武之地，又想脱离刘邦。在一个洒满月光的夜里，心中郁郁不乐的韩信，终于逃走了。刘邦的谋士萧何早就发现了韩信是位不可多得的帅才，也曾多次向刘邦举荐，但刘邦都没当回事，当萧何发现韩信已经逃走后，也没给刘邦打招呼，就追去了。对于“萧何月下追韩信”这一历史故实，戏演得绘声绘色，书也写得绘声绘色。《资治通鉴》是这样记载的：“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王曰：‘丞相何亡。’王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王。王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耳。’王曰：‘若所追者谁？’何曰：‘韩信也。’王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至如信者，国土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于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
世间所谓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以上即是“成也萧何”。即韩信是在萧何的举荐下拜为大将的。
　　三、攻城略地
　　韩信被拜为大将的仪式刚结束，刘邦就夺取天下的问题开始征求韩信的意见，韩信当即贡献了著名的“东进之策”，最著名的几句是：“任天下勇武，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这种建立在“知己知彼”基础之上的“真知灼见”，极大地鼓舞了刘邦，刘邦“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通鉴语）。
　　汉高帝元年（前206年）八月，刘邦趁项羽忙于镇压关东诸侯叛乱之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迅速出兵关中，一举平定三秦（指关中地区）。汉高帝二年（前205年）四月，刘邦率56万大军直取彭城（今徐州市），欲端项羽老巢，被项羽反击，在睢水大破汉军，睢水为之不流。
　　刘邦彭城失利后，魏王豹与项羽订立盟约，背叛了刘邦。刘邦派人劝说无效。在汉高帝二年（前205年）八月，任命韩信为左丞相，率军攻打魏地，韩信采取声东击西战术，在魏城安邑一战，大破魏军，俘虏魏王豹，从而在今陕西的中部和东南部解除了对关中地区的威胁。
　　汉高帝元年（前206年），项王分封诸侯时，封张耳为常山王，陈余因未被封王便联合齐王田荣攻打常山，赶走张耳，这两位“刎颈交”的朋友，从此成为仇敌。张耳投奔了刘邦，陈余迎回赵歇，立赵歇为赵王，自己为代王。期间，陈余辅佐赵王歇治理赵王，让相国夏说（音悦）驻守代国。刘邦彭城失利后，赵歇、陈余又背汉降楚，投靠了项羽。
　　韩信破魏以后，向刘邦提出“北击赵、代、讨伐燕国，向东平定齐地，向南切断楚军粮道，陷项羽于孤立无援之境地，然后会师荥阳”的建议，刘邦采纳了韩信这一具有远见卓识的建议，派韩信和张耳率军北上进攻投靠项羽的赵王歇和赵将陈余。汉高帝三年（前204年）九月，韩信首先进攻代国，大败代军，俘虏代相国夏说。破代以后，即挥军东下井陉口击赵，在绵蔓河一线，设“背水阵”，大破赵军，俘虏赵王歇，赵军统帅陈余战死。“背水阵”的古战场就在今井陉秦皇古道的白石岭，那里至今还有陈余墓，且保存完好。
汉、赵之战，赵军本具有优势，一是面对的是韩信刚刚伐代地后的疲惫之师；二是长途奔袭粮秣难以为继；三是以二十万对三万。陈余倘若采取广武君李左车的“抄小路斩断汉军辎重给养，然后深沟高垒，以逸待劳，致韩信后不能退，战不能进，不过十天，韩信必败无疑”的计谋，胜利一定是赵国的，然而，陈余拒绝了李左车的建议，给了韩信一个出奇制胜的机会。
　　井陉汉赵之战，广武君李左车被俘，韩信非但无有斩李左车，反而亲自为他松绑，视为上宾，以师长相待，请教如何攻燕伐齐计谋。李左车在分析各方长短的基础上，提出了“劝降燕国”的计谋。韩信采纳后，没动兵戈，燕国就投降了韩信。
　　汉高帝三年（前204年）四月，项羽围刘邦于荥阳，刘邦仅率数十骑逃入关中，接着又逃入成皋。六月，项羽大败彭越，攻下荥阳，把刘邦围在成皋，刘邦逃出成皋后，渡过黄河，悄悄潜入韩信、张耳的驻地修武。次日晨，刘邦自称汉使，驰入韩信、张耳军帐，趁二人未起床，收缴了他们的印信和兵符。然后明令张耳留守赵地，让韩信率军去攻打齐国。
　　韩信率军东征还未到达平原，就听到刘邦又派郦食其（音基）前往各国劝降，齐国并且已降汉。韩信于是停止了前进。这时齐国的说客蒯通对韩信说：“将军受诏击齐，汉王又派使者去齐国劝降，汉王倘若没有诏书给你，你不能停止进军。”韩信以为蒯通的话有理，于是下令向齐国进军。
　　因为郦食其劝降的缘故，齐王田广听信了他的话，思想于是麻痹起来。汉高帝四年（前203）年十月，韩信突然袭击齐国历下守军，接着直逼齐都临淄（今山东临淄市）。齐王听说后，以为郦食其骗了他，立即把他放到油锅里烹死。对于这一历史故实，李白曾作诗曰：“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指挥楚汉如旋蓬”。对高阳一介书生郦食其受重用游说于楚汉之间，颇为神往。毛泽东读了李白的诗后认为李白没有讲全，即只讲了神气十足的一面，于是又加了如下几句：“不料韩信不听话，十万大军下历城。齐王火冒三千丈，抓了酒徒付鼎烹。”
　　韩信攻齐以后，齐王派使者向项羽求救。项羽派大将龙且率大军前去救齐。双方在潍河两岸摆开阵势，龙且在河东，韩信在河西。夜里，韩信命令部下将一万条装满沙子的口袋堵在了潍河上游，使下游河水变浅，接着他率军半夜渡潍河，去攻击龙且，当龙且前来迎战时，韩信佯装战败，向后撤退，龙且不知是计，于是率军下河追击韩信。正在这时，韩信决开了上游的沙袋，大水滔滔而下，走到河心的大多数楚军都遭到了灭顶之灾。韩信指挥汉军迅猛进攻，楚军大败，龙且被杀。齐王田广率残部逃走，韩信占领了整个齐国。
　　韩信平定齐地后，请求自立“假齐王”，刘邦不同意，怒骂道：“他娘的，我被围困这里，天天盼你来救我，你自己却想当起齐王来了！”张良、陈平踩踩刘邦的脚，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现在谁能阻止韩信呢？不如同意立他为王，让他守住齐国，否则难免会有变故。”刘邦听到二人的话，一下醒悟过来，改口骂道：“大丈夫南征北战，平定诸侯，就应该做个真王，何必要当假王。”于是，封韩信为齐王，同时调韩信的部队去攻打楚国。
　　平齐潍河之战，项羽的得力大将龙且救齐不成，反而丧命，这使从来不知胆怯的项羽真的胆怯起来，于是派说客武涉去齐国争取韩信。结果韩信以“当年我曾为项王效劳，但官不过侍卫，位不过执戟，项王对我言不听，计不从”为由拒绝了武涉。武涉走后，齐人蒯通也以“楚汉的成败，完全取决韩信，倘跟楚汉三分天下，鼎足而居，会前程无量”为由，说服韩信，韩信终不肯或降楚，或自立，背叛汉王。韩信认为，自己有功于汉王，自领兵起，虏魏王，擒夏说，引兵下井陉，平赵、下燕、定齐，南摧楚兵二十万，杀楚将龙且……功劳盖世，刘邦绝不会亏待了自己。然而，韩信打仗行，政治上却太天真了。
　　汉高帝五年（前202年）十月，刘邦违背了汉楚“以鸿沟为界，沟西归汉，沟东属楚”的约定，率军追击项羽到阳夏（今河南太康），准备和韩信、彭越会合固陵（今河南淮阳），共击楚军，可韩信、彭越的军队迟迟没有到来，使得项羽回击汉军，汉军伤亡惨重。刘邦为了扭转败局，听取了张良关于与韩信、彭越共分天下的建议，把陈（河南淮阳）以东至东海划归韩信，从睢阳（今河南商丘）以北至谷城（今山东东阿南）一带划归彭越。韩信得到封地，非常高兴，便和彭越一起挥师南下，合击楚军。
　　十二月，项羽到垓下，被汉军各路诸侯层层包围，血战后，项羽仅带数骑突围南逃，自刎乌江。
　　垓下之战刚结束，刘邦就回到定陶，即皇帝位，夺了韩信的兵权。汉高帝五年（前202年）正月，把韩信封为楚王，定都江苏下邳。
　　汉高帝六年（前201年）十月，有人上书刘邦，说韩信谋反，刘邦不知如何是好，就问计于陈平，陈平向刘邦献了“伪游云梦”之策，即假装去云梦泽游猎，要韩信也去会合，趁机将其逮捕。
　　十二月，韩信持项羽降将、刘邦之仇人钟离昧的头去见刘邦，刘邦立即将韩信逮捕，装到一个车上，这时韩信才恍然大悟，说：“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现在天下已定，我该死了。”到洛阳后，刘邦又赦免了韩信，把他降为淮阴侯。至此，韩信才知道刘邦忌恨他的才能，便时常称病不去见刘邦，从此日日怨恨，抑郁不乐。
　　四、兔死狗烹
　　早在韩信被拜将后，刘邦就对韩信有所忌疑。他一方面巧妙地让韩信攻城略地，为创汉家基业立功。为了利用韩信，可以说他什么招都使。另一方面，一旦羽翼丰满，他便开始排挤，贬低韩信。楚汉相争，当韩信在北线破魏平赵，攻燕伐齐后，便虚抚韩信，封他为齐王；待汉军兵围楚军于垓下，最后消灭项羽后，他旋即改韩信为楚王，使其远离根基深厚的齐地。
　　后来有人密告韩信收留项羽降将钟离昧，蓄意谋反，刘邦听说后，命令韩信交出钟离昧，韩信没有理睬，此时刘邦就想发兵征讨，但苦于不是韩信对手，于是才采用陈平“伪游云梦”之计，趁机拿下韩信。大概是谋反查无实据，到洛阳后，刘邦又放了韩信。
　　汉高帝十年（前197年）九月，赵相陈豨起兵谋反，自立为代王。刘邦率军前去征讨。韩信推说自己有病，没有随同前往。此时韩信已和陈豨密定：里应外合，由韩信作内应，准备在一天夜里，假传圣旨，释放奴隶和犯人，用这些人来袭击吕后和太子刘盈，共取天下。
　　韩信有位门客，因得罪了韩信，被囚禁，准备杀掉。汉高帝十一年（前196年）正月，这位门客的弟弟为了给老兄报仇，便把韩信谋反之事报告了吕后，吕后想立即召韩信进宫，借机杀掉，但又怕韩信识破，于是就找到相国萧何商议。萧何出了如下主意：让一个人诡称刚从前线刘邦那里回来，说“叛将陈豨已被杀死，让列侯、群臣都要进宫祝贺，也望韩信前去祝贺。”萧何还亲自找到韩信说：“你虽然有病，也要强打精神去一下。”因为有“成也萧何”（指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经历，韩信对萧何也未加提防，就跟着萧何去了长乐宫，吕后见韩信中计，喝令刀斧手将韩信捆绑在地，韩信大呼萧何，萧何已不知去向。韩信被斩于长乐宫钟室。临刑前，韩信说：“我悔不用蒯通之言，以致落入圈套，天意啊！天意！”韩信死后，又被夷灭三族。后人有人云：“韩信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什么意思？前指“生也萧何，成也萧何；死也萧何，败也萧何”，后指漂母和吕后，漂母没让韩信饿死，吕后却砍了韩信的脑袋。
　　韩信以盖世之功成就了汉王朝，又以盖世之功被夷灭三族。此所谓“成也寂寞，败也寂寞”也！后人感于此，诗曰：“将略兵机命世雄，苍黄钟室叹良弓。遂令后代登坛者，每一寻思怕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