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女童高烧殒命，“国学夏令营”乱象频生 - 《公民与法治》 2014年第17期 (总第18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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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岁女童高烧殒命，“国学夏令营”乱象频生

◎ 兰溪

　　每年寒暑假前夕，家长们或多或少都会都收到几张关于夏令营的宣传单，各种各样的名头，让人眼花缭乱。主办方都宣称是量身定制的训练课程，会让孩子终身受益，甚至可以改变孩子一生的情商、德商。
　　2013年6月，暑假前夕，上海的王艳为6岁女儿彤彤报了一个“国学夏令营”，孩子将在上海市崇明县广福寺进行为期40天的封闭式教学，住禅房，吃素食。可二十多天后，彤彤被喝姜汤、捂被子等土办法给“烧”死。警方介入后才发现，组织者李莲玉根本不具备举办夏令营的资质，所谓的国学老师也仅仅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吃斋念佛就是学国学？这样收费昂贵形同玩笑的国学夏令营究竟是怎么蒙倒家长的？2014年5月6日，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法院判决李莲玉向孩子家属赔偿62万元。随后，记者走访了上海、合肥、南京等地的夏令营市场，发现一向备受家长们推崇的“夏令营教育”，背后所隐藏的问题，令人担忧。
　　6岁女童走进毫无资质的“国学夏令营”
　　2013年6月1日，家住上海市宝山区月浦二村的王艳，下班后匆忙赶到朋友家去接6岁的女儿乔羽彤。在朋友家，王艳见到了一张“国学夏令营”的宣传单，下面还有主办者李莲玉的详细介绍：李莲玉，66岁，上海市普陀区人，知名佛学、国学研究者，曾举办过多届国学班，2012年7月，开办了第一届“弟子规国学夏令营”，深受家长和学生好评。
　　跟丈夫商量后，她决定把女儿送进“国学夏令营”锻炼锻炼。第二天，王艳就去了报名点，缴纳了3900元的报名费。孩子将参加在上海崇明县广福寺举办的为期40天的全封闭式“弟子规国学夏令营”。
　　2013年6月26日，夏令营活动正式开始。王艳夫妻带着孩子赶到崇明县广福寺。跟随其他家长一起，他们参观了孩子生活的禅房，房间里都有空调，单人小床铺，也算干净，吃食都是由生活老师负责采购，但都是素食。李莲玉解释说，孩子来到这里，就是培养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由于招收孩子的年龄段从幼儿园到初中生不等，所以课程也不一样，课间的时候会组织学生们做一些八段锦及甩手操。孩子们每天5点钟就要起来上早课，晚上八九点钟休息。
　　得知要跟父母分开，彤彤哭个不停。王艳哄劝女儿说：“40天后，妈妈就来接你，到时你想吃什么妈妈就给你买什么，还会送你一个芭比娃娃。”李莲玉在一旁插话道：“虽然我们要求是封闭式管理，但考虑到彤彤还小，允许你们偶尔来看看她。”李莲玉处处为孩子考虑，这让王艳夫妇更加放心。
　　2013年7月21日，李莲玉举办了一个亲子活动，邀请父母们来参加。王艳夫妻高高兴兴地赶到寺庙看望女儿。彤彤瘦了一圈，但比以前懂事很多。王艳心疼归心疼，但还是决定让孩子坚持下去。
　　夏令营里无医生，病童治疗遭延误
　　当晚，送走了参加亲子活动的家长们，李莲玉和老师们都有些疲惫，所以睡得很沉。哪知，孩子房间的空调温度过低，下半夜又没被老师调高，第二天，好几个孩子感冒发烧。李莲玉担心会传染，就把几个生病的孩子集中安排到一个房间里，她觉得感冒只是小问题，便让生活老师梁梅给这些发烧的孩子熬姜汤，用捂被子等土办法治疗。梁梅，是两个的孩子的母亲，她的孩子也来参加了这期国学夏令营，她在家没事，便主动提出来义务帮忙，给孩子们当生活老师。
几天后，生病孩子们的身体康复了。李莲玉觉得这个土办法有效果。之后她称，一开始之所以没去买药，是怕乱吃药会让孩子情况变得更复杂。
　　2013年7月23日下午，彤彤也出现了身体不适。据事后李莲玉回忆，当时她给彤彤量了体温：38 C，低烧。她认为彤彤也跟别的孩子一样，只是小感冒，便安排生活老师粱梅给彤彤熬了姜糖水。彤彤喝完姜糖水，就裹着厚厚的被子睡了。等到第二天，李莲玉给彤彤量了体温后发现孩子已经退烧了，而此时彤彤也没有明显的不适症状，李莲玉便放下心来。
　　然而2013年7月25日，彤彤再次发烧。李莲玉有些担心，之前发烧的孩子喝了姜汤都好了，彤彤怎么又反复了？她根据生活经验认为彤彤的体质可能比别的孩子更弱一些，所以康复时间也会久一些。于是，李莲玉安排生活老师给彤彤又熬了些姜糖水，这次量比以前多了一倍。可喝了姜汤的彤彤并没有退烧，而是一直持续发烧，很快烧到40度。
　　如果这时，李莲玉能把彤彤送去医院给医生治疗，或者给孩子父母打个电话，让他们把孩子接回家，情况绝不会演变成后来这样。可李莲玉什么也没做，她想自己活了六十多年，也生养过孩子，哪个小孩没个头疼脑热的，也许彤彤出的汗还不够。迟疑了一会儿，李莲玉很快定下心来，安排生活老师给彤彤再加一床厚被子捂捂。
　　2013年7月25日下午，彤彤高烧不退，脸上烫得吓人。粱梅吓坏了，问李莲玉：“咱们要不要把孩子送医院？继续高烧下去烧出问题怎么办？”李莲玉摸摸彤彤的头，心里也很矛盾，如果把孩子送到医院，家长不明情况，在外面四处乱说，到时鼓动其他家长前来闹事，谁能控制得住？最让李莲玉害怕的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并不具备举办夏令营的资质，家长们会把孩子送来，一来是对相关情况不了解；二来，也是冲着她的社会名气而来。如果把这事透露出去，不仅仅要承担医药费，没准公安机关还要介入，到时她很可能面临着不小的处罚，到时声誉和经济都会受损。
　　在种种考虑之下，李莲玉最终放弃把彤彤送到医院，只是让生活老师给彤彤敷冰袋进行物理降温。毫无医疗经验的生活老师，一切都按照李莲玉的安排进行，并和李莲玉一起，密切地关注着彤彤的体温病情变化，希望能有所好转。
　　2013年7月26日凌晨1点左右，生活老师发现彤彤的体温不仅不降低，反而升到了41℃，四肢抽动。她赶紧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李莲玉，惊慌失措的李莲玉这次真的害怕了，等她赶到彤彤身边的时候，彤彤正在呕吐，两眼无光，怎么喊都没反应，李莲玉赶紧掐住彤彤的人中，没有任何作用。李莲玉头脑一片空白，她感觉前面有个看不见的黑洞，正在慢慢吞噬着她。不知谁提了一句，赶紧通知家长把孩子送医院。
　　李莲玉这才拨打了120，将孩子送往崇明县第二人民医院。
　　夏令营乱象多，送孩子锻炼是福还是祸？
　　2013年7月26日凌晨两点，乔明伟接到夏令营工作人员的电话，说女儿彤彤神志不清，已经送往医院。这个消息像冰水一样，一下子将迷糊中的夫妻二人泼个清醒。王艳和乔明伟匆忙赶往崇明县第二人民医院，此时彤彤发烧到41℃，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无意识。门诊记录上记载：“神志不清、口吐白沫、四肢抽动。”
　　26日凌晨5点10分，崇明县第二人民医院开出了病危通知书。
　　2013年7月30日23点，送到医院五天后，彤彤最终因抢救无效死亡，死亡原因为：多器官功能衰竭综合征、重症脑炎。孩子的突然离世，将王艳彻底打入地狱，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如果不是她坚持要把孩子送进夏令营锻炼，孩子也不会这样。
　　伤心欲绝的王艳认为孩子的死绝对跟夏令营脱不了干系，她立即向上海市崇明县公安局报了警。
　　2014年3月20日，法院审理了此案。李莲玉辩称自己举办夏令营是受到众多家长委托的民间自发行为，不以盈利为目的，夏令营与彤彤的死亡没有直接因果关系。而且彤彤生病后，李莲玉也及时安排人员照顾，病情曾有好转，在生病第三天体温升高后也及时通知了彤彤的家长送往医院治疗，而自己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向原告王艳预支了19万余元的治疗费用，彤彤在医院里抢救了5天过世，自己并不应该承担责任，不同意原告王艳的诉请。
　　2014年5月6日，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夏令营组织者李莲玉承担70%的赔偿责任，共计62万余元。而另一被告粱梅属于义务性质的帮忙，对乔羽彤并不存在法定的照顾义务，所以不承担法定责任。原告王艳和乔明伟作为彤彤的监护人，未充分了解并全面评估夏令营的开办条件、举办能力等情况下，将未满6周岁的女儿送去参加活动，未尽到监护的职责，也存在一定过错，承担30%的责任。
　　记者了解到，目前国家尚未对夏令营组织机构的运营规范做出明确规定，也没有明确的监管部门，所以很多单位和个人打着夏令营的旗号，赚家长的钱。一位旅行社的经理对记者说：“每到寒暑假，我们也会开办几期夏令营，非常受家长们欢迎。据我了解，只要是合法登记注册，不超过范围经营，都可以开办夏令营。但夏令营里有没有医生，有没有救援设备，孩子的安全能否得到保障？这些没人来查。随便拉几个人，租个地方，带着孩子玩几十天，就称是夏令营。内行人都知道，夏令营市场太乱。”
　　记者在上海市实验小学、徐汇第一中心小学、上海外国语小学等几所学校门口蹲守时发现，快到暑假了，学校门口有很多派发夏令营传单的人员，还设有不少夏令营报名点。记者以家长的身份拿了几张传单，在跟派发传单的人员沟通后，记者随工作人员到夏令营报名处去看看。报名处位置偏僻，房间狭小。当记者询问该夏令营是否正规，有无经过相关审批手续时，对方一直说有，可却不愿拿出来给记者看。
　　当记者接着问夏令营是否配有专业的医生，对突发情况有无良好的应对措施，接待人员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们已经办了很多期，从没出现过问题。”而当记者提出想看看夏令营培训带教老师从业资格证时，接待人员直接拒绝了记者的提议。除上海外，合肥、南京等地，均出现类似的夏令营乱象。
　　专家提醒，家长在为孩子选择夏令营时，一定要对组织机构的资质进行审核，签订合同，向组织方询问清楚行程安排、交通路线、安全措施、食宿情况、管理方式等情况，尤其要明确保险理赔事宜，以便出现纠纷时能够维权。具体到名目繁多的夏令营主题，则要选择符合孩子兴趣特点，有助于他们开阔视野，锻炼综合素质的夏令营。（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网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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